花魁
我按照一个小厮的指点,雇了一顶轿子到拙政园后街的几处玉石店细细挑了一块蓝田玉的柱形扇坠,又写了个“禟”字让店家刻在底面上。无良店主漫天要价三千两,有智买家就地还钱五百两,最终以九百九十九两的价格成交。
“咦?”胤禟见我两手空空地回来长眉一扬笑道:“真是稀奇啊,怎么没见你大包小包地提回来?”
我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切,又不是买菜,作甚么要大包小包的?”
“爷倒要看看你这丫头买了什么好东西。”胤禟一摊手掌:“拿来瞧瞧。”
我故意不配合,慢悠悠道:“九爷,你可是只说了负责买单,可没说还要兼职搜身啊。”
胤禟气哼哼地回过头继续看比赛,老十和十四向我做了个败家子的手势,也又复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这是第几位了?”我蹭到胤禟身边坐下,厚着脸皮问道。
“不知道。”九大公子冷着脸硬邦邦地冲我丢下三个字。
我埋头暗笑,一边在底下轻轻握过胤禟的手,再一分开,他的掌心中赫然安静躺着那块小巧古拙的玉石。
胤禟带着一半笑意一半疑惑地看着我,眸中东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扇坠,给你的。”我学着他先前的模样,依样盯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女子,简短坚硬地掷回给他。
手突然被他猛地抓住,我吓了一跳,对上他熠熠生辉的凤目。十指交握,宽大的袖袍好像温暖的家,牢牢遮住这一方小小的留恋。
我忽然豁然开朗:难道这宽大的袖袍当初是一位同性恋患者设计的,专门为私底下的这些苟且之事(误)制造条件?
“你运气真好,这是第十七位。”是温柔得直想让人溺毙其中的语调。散着淡淡脂粉气息的空气依稀调出了暧昧的意味,融融落入交握泛凉的指尖。
“谢谢。”
“不客气。”
有那么一瞬,在这个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青楼中,我竟有了那么一丝的恍惚,那么一丝的希望:若是能够这样一直握着手走下去,也是很好的吧。不去堤防那些心术,不去相互设着机锋。
只可惜,时间、地点、人物身份皆是不对,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胤禟,此刻我虽在你的掌心,却是咫尺天涯。
正黯然伤神,忽闻台上想起一串清越的歌声“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正是稼轩的《水龙吟》。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做男装扮相上了台来。一身改造过的修身淡青长衫弋地,芙蓉入面,粉色飞颊。
“好!”匍一出场便赢得了个满堂彩。
胤禟老十和十四齐刷刷地掉转了脑袋促狭地看着我,我脸一红,气鼓鼓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那女子随后走到摆好的书桌前,这一回却是左右各执一笔,蘸了墨在背景乐中左右开弓,双管齐下。一曲终了,笔锋忽顿。举起宣纸却见左右正是上下两阕,字迹清丽雅致,可见功底不凡。稍通墨理的便知这一手功夫没有个三年五载怕是难成。
“好好好!”又是一片掌声。我的兴趣又被她点燃了,打起精神仔细看她下一步要演什么好戏。
“唰”地一声,她展开了一把黄稠面油纸伞,轻轻一旋伞把,一朵朵迎春花儿竟从伞下飞旋而出,纷纷落于台下。嗯,看样子是在玩魔术,有点儿意思。
“咦,未名,她怎么也会这一招儿?”我以前在宫里闲得无聊,便慢慢回想起一些大学时自学的一些简单魔术然后的空的时候不时给老十十三十四哥儿几个露一手,这个便是我曾经表演过的项目之一。
我笑道:“这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全天下会的人何止百千,未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过这魔术对于初次接触的人来说却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位歌妓倒是会取巧的紧。
后边是接二连三的小魔术接踵而至,底下可以放进历史博物馆陈列的土包子们像是十分受用,叫好不断。
表演完毕,接下来便进入了本次“青楼梦中人”十八强进一决赛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选花魁。
毫无意料之外的,最后那位压轴的女子拨得头筹,冠绝苏州。
其实说是选花魁,但但凡青楼举行类似的活动,往往吸引大批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并非这选秀本身,而是选出的花魁将在众人的竞拍之下献出初夜。这种既满足了感官也满足了生理刺激的活动极大地激发了男人们的积极性,此时已是台上台下一片骚动,众人方才斯文的面子到此时已全部揭下,剩下一幅幅极尽猥琐之能令人望而生厌的面孔。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开始按照排名由低往高依次拍卖。叫到花魁前面的那位女孩子时已经到了白银一千两。果真江南有钱人多啊,我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这些钱不能用在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的身上,而只是成为一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纵情声乐耽溺欢场的工具。
开始出价了,这起步价就是前一个女子的成交价一千两。
人们开始先是以一百两为单位往上加价,加到一千五百两时太子那边一下就报出了两千两的价钱。
二千五百两,底下有人回应。三千两。太子继续加价。
四千两。一直静默坐山观斗的胤禟突然报出了这个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数字——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非要买一个歌妓?!
我眉头大皱地盯着胤禟的侧脸,他一脸认真,就像是在完成康老爷子派给他的任务一样。这副表情,绝对在他这种平日里对外人桀骜倨傲的脸上难得捕捉到。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四只眼睛扫扫一本正经的胤禟,又扫扫满脸黑线的我,一时相顾无言,唯有汗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