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康熙已逝,临终前只有我一人在房内,那么遗诏便也只有我才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隆科多,还好这老兄很是厚道的向我点点头示意,我便向后斜退了半步立在他的身后,由他上前宣布康熙遗命:“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说是遗命,其实不过是我方才“捏造”的圣旨。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听着自己的话就这样变成了史实,我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
话音传完,原本预料的骚动并没有发生,跪在地上的阿哥们出奇的安静。
雨依然下着,势头却越来越大。
雨水顺着滴水檐成小小的水帘一般落下,与地面相撞激起的点点水花纷纷溅在众阿哥的衣角鞋边上。水珠滑下几分,拉出一道似浅非深的水印又转瞬不见。
噼噼啪啪的落珠声似乎就像打在耳边,整个畅春园已是模糊一片。四下蒸腾的水汽把这一切都涂抹上了几分不真实。
有那么一个霎那,我以为我只是一个现代的普普通通的游客,误打误撞闯入了辫子戏的一个场景。
但随后而来的混乱和叫嚣却把我硬生生地拽回了现实之中。
首先跳起来的是八阿哥胤禩。他双目失神,站起来来回走着,口中喃喃念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忽而冲到胤禛的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口咬牙切齿道:“胤禛,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我和你们一样都跪在外面,能有什么把戏?”胤禛冷冷地低头看了一眼攥住自己领口的那双手,沉声道:“你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拜见新帝的吗?”
胤禟冷着一张脸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八哥,你冷静点。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皇阿玛吧。”
“是啊是啊。”众皇子纷纷称是,胤禩冷哼了一声,恨恨甩开手,率先进了屋子。
众人行过跪拜之后,胤禩忽然起身,绕着我和隆科多走了一圈,忽道:“皇阿玛临终前的口诏只有你们两个人听见?”
“是。”我和隆科多对望一眼,心知来者不善,迅速达成了默契。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被某人收买,假传圣旨?!”胤禩神色一凛,厉声喝道。
“八弟,够了!”胤祉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也怕再闹下去对胤禩自己不利,上前一步握住了胤禩手臂。
“三哥,难道你也被四哥收买了吗?”胤禩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随时可能扑上去撕咬对手的暴怒的野兽。
胤禟则忽然在胤禛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胤祥有些担忧地看着胤禛,但却慢慢走到胤禟身后,对胤禛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我见过他以前用过,是军队里人马部署齐全的意思。
看来这一次胤禛果真是势在必得,不管康老爷子传位给谁,巧取豪夺,他都胜人一筹。
“你们闹够了?”接到胤祥信号,胤禛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缓缓开口道:“朕命淳郡王胤祐留守畅春园,贝子胤祹安排乾清宫灵堂。胤祥,你回护銮舆回城,隆科多,随朕去往隆宗门,跪接先帝灵柩。其余诸人,随行銮舆,不得有误。”言辞威严,不容侵犯,已有了皇帝的俯瞰众生的气势。
好一个一网打尽,京城诸人已尽在胤禛一人的掌控之中!
直到今日,我才真正见识了雍正的老辣手段。
畅春园里所有人等立即被软禁了起来,胤禛临走前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康熙临终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你随朕一道去隆宗门。”他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我,我连忙跪下谢恩:“谢皇上。”
此语一出,顿觉奇怪无比。以前似乎无比接近的一个人,因为这二字而忽然变的疏远起来。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诚不我欺。不是人心变了,而是翻云覆雨之间地位巨大的悬殊,强制的臣服与被臣服使人心生对皇权莫名的敬畏。
我快走几步跟在胤禛,或许应该称他为雍正皇帝的身后半米处。在胤禛走过胤禟面前时,胤禟轻轻启唇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低,是胤禛恰好可以听清的大小,而又不至于太大声使旁人听见。眼神中是我少见的讥讽和荒凉,唇角在说话的时候保持了一个讥诮的弧度。
但是,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康老爷子这样的说话方式,所以胤禟的话还是一个字不漏地传入了我的耳中:“皇上,用自己心爱女人的鲜血酿成的美酒,不知味道如何?”
胤禛的身形一僵,但脚下的步子并没有乱。
“好极了。”他的声音冷漠无情,我不知道这一刹他的眼中是否有流光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