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身子仿佛在热潮中荡漾着,耳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距离京城还有多久!”赵宁佑的声音焦急而烦躁。
“回禀皇上,再有三公里便到城门了!!”
“赵宸安,你别闭眼,京城快要到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今日,赵宁佑已经叫了我三声名字了。
我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望了身侧的赵宁佑一眼,他身后的场景飞快的退后,骏马飞快的迈着四蹄疾驰着,而赵宁佑的怀抱温软而稳重,如摇篮一般柔软,眼帘拉开,赵宁佑的身影闯入那条细窄的缝隙中,见我又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垂下的目光又带着一份惊喜,可是我实在是太困了。
太困了,全身的痛让我困的再也睁不开眼睛。
耳边又传来几声轻声的呼唤。
“姑姑!?”声音莫名的熟悉,是赵宁佑的声音,可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我恍然回过神,朦胧的光景中,天镜湖面的水波荡漾,岸堤边的金丝柳垂下万条绿绦。
我看见那团昏黄的影像中坐在石凳上的自己,时光倒流,回到过往久违的时光,我看见孤零零坐在石凳上的自己听见呼声慢慢侧过头。
远侧的赵宁佑伸出手挑开了面前的垂柳,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朝着我望过来,石凳上的我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的回望他。
阳光下那眉目清秀的少年人弯着腰从柳枝下穿过来,声音轻微:“桂嬷嬷在宝华殿找了姑姑半天,姑姑怎么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呆呆的回了头,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并不喜欢赵宁佑,赵宸穆经常因为季青茹这个女人的事情同母后引起争执,连带着他我也一并开始的讨厌。
然而这个少年人却像是感受不到我的敌意,他依旧走近我的身边,阳光柔煦温暖,他更像一个温热的热源整个人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赵宁佑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忽然有些拘谨的对着我伸出了手,语调带着一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听说千秋亭院的桃花开了,姑姑去瞧瞧?”
那一年,我六岁,赵宁佑十一岁,草长莺飞的四月,父皇刚去世不久,母后将自己一个人锁在父皇生前住的福宁宫,悲痛的不肯见任何人,包括我在内。
赵宁佑站在一旁还在等我的答案,我转了头恶狠狠的拒绝了他:“不去,我不喜欢桃花!”
“那鹿台的蔷薇?”
我仰着头望着他:“我不喜欢艳丽的红花!”说着,我从石凳上跳了下来,一下子跑开了,跑出了院子,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安的又回头望了望,岸堤旁,赵宁佑的瘦弱的身影还在那边,温柔的阳光笼在他的身上,连带着那层朦胧的光线都带着一股失落的感觉。
我忽然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不忍的感觉,细小的手指扒着院墙的青瓦,我有些别扭的对着远处大声喊了一句:“我想看些别的,赵宁佑,你带我去!”
然而话说出口后,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也许是自尊心作祟,等不到赵宁佑的回应,我生气的拧着眉继续往回跑,然而没走几步,手便一只温热的掌心牵住,奔跑着走过来的小少年还带着一丝急切的喘息,可他的脸上的笑意即使淡淡的,却如暖阳能够消融再冷的寒冰。
他握紧了我的手,深怕我挣脱,牵着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信心满满的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姑姑我带你去!”
那个地方是北宫的后山,院墙围住的小山坡上长满了青青葱葱、根根挺拔的紫竹,绿色的汪洋揉碎了炫目的阳光,像幽邃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堆簇着融着灿烂的金光蔓延向无尽的远方。
日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
那样的傲然挺立的翠竹,带着勃勃生机,就像我身边的赵宁佑,清新俊逸。
马蹄声还在哒哒的响着,原来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回忆里不再单单是母后的身影,赵宁佑在那段流逝的时光里,身影越来越清晰,真实的让我措手不及。
尽管我的身体很困倦,可意识极其清晰,宫中的琉璃灯亮的让我眼前的光影都染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明亮而朦胧。
宫中的太监和婢女们匆匆忙忙,阿桃阿碧的惊呼声刺激着我的耳膜,太医们忙碌的身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动,身后的刀伤,手中的伤口,我的身体就不像是我自己的一般,任由他们折腾。
终于,我极其心安的舒了一口气。
等舅舅他们来宫中探望我的时候,已经五日后。
我坐在外殿的桐木雕花大椅上,阿桃怕我背部的伤口开裂,在硬实的椅背上绑了一个云娟软垫,我靠在上面,抬起了眼眸看着对面坐着的秦羽和舅舅。
“父亲已经抓住了当日在围场放箭的歹人,如今已经押进了刑部大牢,由都察院左御史大人辅佐皇上亲自审问。”舅舅望着我受伤的绷带,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