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棋也猜到了,她小脸微变,看着顾婉小声喊道:“小姐……”
顾婉却没回答她,而是握紧手里的帕子,问她,“顾攸宁刚才是从外头跑来的?”
侍棋点头道:“是,我瞧见二小姐从对面的落英山跑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身后。”
顾婉突然就不再说话,她抿着红唇,沉默地朝对面的落英山看去,一边是步履匆匆的顾攸宁,一边是姬家那几个护卫,倘若,倘若真是姬家那位出了事,又正好被顾攸宁瞧见,那么……
她脸色一变。
想到自己先前想对佛祖许的愿,顾婉轻轻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眼眸深邃地同侍棋说,“走,去看看。”
下了小半日的雪,落英山这边又没人清扫,一脚踩下去都能踩出一个小雪坑,顾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走得趔趔趄趄,被侍棋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我记得前面有个小山洞,如果二小姐真的救了那位,那也只可能把人藏在那了……”侍棋一边扶着顾婉往前走,一边小声咨询她的意见:“姑娘,要去那边看看吗?”
顾婉对这里并不熟悉,这会听人这样说便点点头。
好在山洞并不算远,侍棋对这里也还算熟悉,主仆两人走了一会便到了山洞口,顾婉这一路虽然走得很快,但心中也在思量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姬家那位,可当她站在山洞口,看到山洞里冒着的微弱火光时,所有的思量全都消失不见。
她顺着火光往地上躺着的男人看去。
那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微弱的火光在他白玉般的脸上逶迤开一道艳丽的光芒,呼吸好似都在这一刻凝滞起来,顾婉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姬朝宗时的情形。
那时顾家还没获罪。
因为大伯父和大堂兄在外的名声,连带着他们一家人也备受人尊崇,有日她受邀去参加一位县主举办的踏青活动,原本一群人正说笑玩闹,突然就听到一阵倒抽气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阵喧哗声。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一辆乌木制的金漆马车正缓缓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前后十余个护卫开道殿后。
她身边那位矜贵骄傲了一上午的县主当场就激动地站起身,快步往前走去,更不用说其余那些世家子弟了,女儿家各个羞红脸,却又忍不住悄悄抬头去打探人,至于那些少年郎,更是蜂拥而上,高声喊着“六郎,你终于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姬朝宗。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朝他们走来,黑衣劲装,乌发高束,微微挑起的唇角自带三分笑,整个人显得慵懒且漫不经心……她从前只听过他的名,知道他是南阳姬家这一辈最杰出的郎君,在南阳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在京城,在众多世家皇亲面前,他也是最出类拔萃的哪一个。
她还听说见过他的女儿家都喜欢他,便是那些儿郎也都十分崇拜他。
这话,
她却不信。
女儿家们喜欢倒也无可厚非,听说那位姬六郎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有着那样的家世,自然受人追捧,可儿郎崇拜?她只觉得可笑。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真的心甘情愿崇拜旁人,尤其是同辈的人,只怕是表面崇拜,私下嫉妒吧。
就如顾攸宁。
拥有倾城的相貌,还有无与伦比的家世,这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谁不想同她相处?可事实呢?表面上姐姐长妹妹短,背地里却用尽恶毒的话……她不也是吗?
明面上她是顾攸宁温婉得体的堂姐,关心体贴,私下却也如那些人一样,深深地嫉妒着她。
可就在看到姬朝宗的时候,她突然就相信了,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让人抛却一切,真心实意的崇拜,当差距小的时候,你可以嫉妒、可以不甘……可若是差距太大,当你怎么都超越不了的时候,那么你除了心服口服,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那日——
她看着姬朝宗,第一次生出了臣服的心情。
那个男人踏日而来,像一道烈焰光芒刺进她的心里,从此,午夜梦回皆是他。
“姑娘……”
耳边传来侍棋的声音,顾婉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如常,她喘息一声,察觉侍棋还要张口连忙扯了下她的袖子,等人住了嘴,她又看了一眼山洞里的姬朝宗才拉着侍棋走了出去。
“你去找母亲,把这事与她说。”
侍棋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耳听着身边人又说了一声“先不要通知姬家人”,她神情微变,看着顾婉,须臾才点了点头,而后提着裙子,冒着风雪朝寺庙的方向跑去。
顾婉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而后才放轻脚步往里头走。
山洞里的男人似乎还在沉睡,根本就没有发觉到什么不对劲,可顾婉还是怕惊醒他,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等走到姬朝宗身边,她那颗很少波动的心已经控制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砰砰砰——
她甚至都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会吵醒他。
心中日思夜想的郎君此时就在她的身边,可即便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顾婉也不敢做什么,她心里总是记着当年姬朝宗看过来的那一眼,仿佛至高无上的天神对匍匐在身边信徒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