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人既一起守岁,便放了底下人自个去玩耍。
待旁人都走了,齐月宾才问宜修:“姐姐今日是去找那齐芳阁的东家谈生意,不知如何了?”
宜修一瞬间耳边响起一阵悦耳清冽的笑,不自觉地点头说道:“那位东家名齐如是,不止字好,对于经商之道也有一番独到见解,且……为人更好。”
到前面齐月宾尚觉得很正常,但见宜修开口这么夸赞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可是稀奇了,好奇道:“不知是怎么样的人,能让姐姐赞不绝口?”
宜修也不隐瞒,反正也是坦坦荡荡,索性从进酒楼所见清场,到齐如是与她探讨,都简述了一遍。
齐月宾懊悔连连,叹道:“唉,怎么我恰巧病了呢,如姐姐所说这般,也当是个风清霁月的人。”
风清霁月?宜修略一回想,不自主的笑了出来,齐如是确实担得起这个词。
看齐月宾尚懊恼,先拍了拍她的手,宜修才开口:“也不必如此,下次定为你引荐一二。”
“那可全仰仗姐姐了!”齐月宾才开心地笑了出来,但随即又靠在了榻上的的桌子旁,泄气道,“只是妹妹并不懂那些什么经商啊,调香的,怕是也没什么能与姐姐和那位东家谈得上的。”
宜修摇头,她倒是不赞同齐月宾这么说,开口道:“哪有人生来便什么都懂得?我也一样,今日与那齐爷一番交谈,才使我豁然开朗了许多。”
想到那些自己从未听闻过的想法和远见,宜修也劝诫齐月宾:“外面的世界很大,如若你现在就害怕了,以后当如何?”
“以后?”齐月宾怔愣片刻,才木讷开口,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她不由想,在这王府里,还有以后吗?
宜修从榻上起身,推开半扇窗,外面雪早已停了,但余满眼的积雪。
“外头很冷。”宜修说道,不管身后的齐月宾是不是疑惑不解,又继续道:“但这屋子里暖和,可你曾想过吗?有一天这屋子里可能会没有炭火,倒那时不仅一如外界般寒冷,还没有自由。”
自由?
其实说起自由,齐月宾又何尝不曾想过?她出身将门,父兄都是豪迈爽朗之人,她又何尝不想呢?
只她如今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你怕了?”宜修没有得到回应,但也没有回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问了一句。
齐月宾突然笑出声,自顾自地摇头:“哪里是怕,左不过就赔上是我这条命,可……”
“可什么?”宜修一时竟也不知齐月宾到底怎么想。
齐月宾一时竟开不了口,又是笑,又是眼眶酸涩。
宜修回身正巧看见她这副样子,联想起上一世,也有些了然。
聪明如甄嬛,傲气如眉庄,得知这男人是如何薄情,都转了心意,只齐月宾,只她,一直不曾放下过。
“我呀,当年养在深宫,不过也是寄人篱下,外人看着许是觉得,我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可若是要我选,我宁愿父兄好好的,不要这份尊荣与体面!”齐月宾说到此,不由拍了桌子,但旋即又瘫软了身子。
她悲戚地开口:“姐姐不知道呀,还是说人都会变?又许是我根本不曾了解过他?”齐月宾自嘲地笑道:“那时我初次瞧见他,他便与旁的阿哥不同,总是一个人远远的站在旁边,至多十三爷在时能两人做个伴,没有人真心疼他,就如我的处境一般。”
齐月宾叹了口气,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着道:“我总是忍不住会看他,但又怕被人看见有所非议,便只能藏在心里,想着,若有一天我能给他做个身边人,他的苦也就有人能排解一二了吧。”
宜修有些不忍,拍了拍齐月宾的肩,又想起她又何尝不是呢?所幸她是有机会重活了一世。可连她也是尚且死过一次才放下,又叫齐月宾如何能轻易的释怀?这般想着,便不欲再让齐月宾感伤。
正欲开口,齐月宾倒是笑了,摇头说道:“姐姐不必忧心我,我心中也有数,虽是第一个跟他的,可他自始至终也没把我当过夫妻,也许是我这辈子呀,没那个命吧。”
“你若是不在这,定会遇上一个人,一个真正珍视,欣赏你,懂得你的人。人若是连想都不敢想,有些事又如何能有机会呢?”宜修这么跟齐月宾说,但到底是说给后者还是说给自己,却连她自个都琢磨不清。
若她不在这里?若遇上一个人?一个真正珍视她的人?会吗……
齐月宾侧着头,看那燃烧得通红的碳火,又看看外面那冰天雪地的样子。
常言道,说时容易做时难,宜修的期望又谈何容易呢。
既然已进入了牢笼,哪有鸟儿能掰断铁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