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贤妃,温才人,昭容召媛她们的族人都是那场战役中的将领,都同裴氏司徒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安嬷嬷的声音愈发低沉,只凑在苏贵妃身畔小心提醒,“陛下深夜梦魇,可会将当年之事翻案,给她们个慰藉?”
已到冷宫门口,主仆二人顿下脚步。
“怎会?”苏贵妃望着月色下如同鬼魅般的宫殿,潇潇落叶飞卷,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梦魇而已,这不让本宫来送慰藉了吗?”苏贵妃拎过食盒,感受着一点极轻的分量。
当年阻在她前面的三妃九嫔,除了如今宫中已经不理世事的徐淑妃,和家族落败宁淑仪,其他不是疯便是死,不疯不死的皆入了这冷宫。
只是这冷宫之中到今日,竟也没几个了。
“一点梦魇,同陛下的万世圣名相比,算得了什么。”
“翻案,就是要君王承认自己的错处。他岂会愿意!”苏贵妃拢了拢身上披帛,抵御漏夜的寒意,想起这几日李济安梦魇情状,绝色面容上嘲讽的笑意愈发浓艳。
宫门打开,冷宫中疯疯癫癫的旧日宫嫔便围上来,向她欠身行礼,欢呼“陛下”。
从她诞下李慕,李慕过完周岁生辰后,最后两个高位宫嫔被打入冷宫,这二十五年来大郢的后宫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也就是说这冷宫里,即便是入得最晚的,至今也有二十五年了。
心性强的,如前头几位都已辞世,剩下的这些早在岁月蹉跎中失去了心志,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曾经模样。
口中喃喃唤“陛下”,却同样早已忘了陛下模样。
红颜未老恩先断。
苏贵妃抚了把自己精描细绘、满是脂粉的脸,从食盒下层拿出一套酒具,入了西拐角一间宫室。
琥珀琼浆缓缓倒入杯盏中,幽暗的宫室中酒香一点点弥散开来。
“容儿,你总算来了。”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从后头一把抱住苏贵妃。如此唐突,使得苏贵妃手中杯盏溅出几滴烈酒。
若是朝臣在此,便能识出,眼前这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便是两年前兵临城下逼得李氏天子仓皇南逃的叛贼汤思瀚。
禁军并着金吾卫满城搜寻,却谁也不曾想到,这人根本没有离开皇宫。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从来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当然,也没有谁会想到,收容掩护这叛贼的,竟是后宫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
苏贵妃,最为人津津乐道亦最让人诟病的,便是她青楼楚馆的出身。
只是当年身为天潢贵胄的肃王为了迎娶她为妻,堵天下闲言碎语,替她抹了出身,寻了人家。如此身份几经变换,世人寻根探底,都只记得她为名妓的那点笑谈,早已忘了她如何入得风月场。
仿若她是风月场中凭空出现的一个绝色佳人。
如浮萍,无根基。
可是明明最初的最初,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就是一张皮囊艳丽些,被拐入青楼。
而今日的汤思瀚,便是那邻家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