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安见施襄夏神色凝重,知道他是在教自己,也是在反省他自己的败局。
施襄夏笑了一下,说:“这第二招,就要发挥你年轻气壮的特点,和他消磨时间。童梁城毕竟年老,气血不旺,精力有限。你若几个时辰才落一子,三天两夜下来,必然拖累死他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华安安佩服地说:“施兄对童梁城这么熟悉,这次一定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小弟提前预祝您取得胜利。”
施襄夏说:“两军对阵,哪有那么容易?我研究童梁城的弱点,他也会深掘我的短处。到了济南府,只好随机应变了。”
施襄夏走后,华安安累的不想动弹。他把伙计找来,托他去外面餐馆,给自己叫了一份外卖回来。
想起以往这个时间,正和马表舅、普泰和尚在佛堂里下棋。日子虽然清苦,但人的心里却温暖、快乐,无忧无虑。如今住在这个宽敞明亮的旅店,却倍感冷漠、孤单。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施襄夏照常来下棋。今天,轮到他执白棋。
座子棋的布局是单调的。每个时代的流行布局和这个时代围棋理论的进步息息相关。受制于“还棋头”这种数子规则的限制,古代棋手不变的特点就是“好战”、“善战”。尽管有“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兵法理念,但在每分断对方一次,就白白便宜两目棋的现实利益诱惑下,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理想境界只是一种奢望。
虽然热身不必计较胜负,但输棋总归不会令人愉快。施襄夏这样的未来棋圣也不例外。
布局阶段,华安安就感到今天的气氛和昨天不同。施襄夏的攻击力度明显增强,攻击时间也提前了。显然,施襄夏今天比较看重胜负。
不等华安安布阵妥当,施襄夏强行挑战,棋局顿时混乱起来。这是施襄夏等古代棋手的强项。华安安遇见过乱下的,却没有遇到真正高手的强行攻击。
主动挑战,往往吃亏在先。把自己的棋子孤零零投进对方的阵势中,主动权在对方手中。对方应接妥当,这种吃亏将演变为自己全局的被动。但每个人棋力不同,对方一旦应接失误,自己将反客为主,一举夺得主动权。
华安安心想,施襄夏一定是看出自己实力偏弱,所以主动挑战。不过,局面还很辽阔,不必跟他在局部火拼。于是,他稳稳应了一手,以静制动。如果施襄夏敢于脱先,他就进攻这颗子。如果对方应一手,自己就脱先他投。留下这两颗子,非常无趣。
然而,出乎华安安意料,施襄夏竟然强硬地分断黑棋,似乎准备在这里破釜沉舟、拼死一战。
华安安忍住反击的冲动。施襄夏只是一味地在局部纠缠,对于全局并无影响。完全不必理会。他毅然脱先,抢占别处的要点。
这下,施襄夏愣住了。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当时的棋理讲究针锋相对,宁输一局棋,不输一口气。双方一接触,都是火上浇油的气势,棋绷得很紧,宁愿崩溃也不轻易退让。
他这样走,太油滑了!这样他能赢吗?施襄夏心想。
这局棋变成施襄夏四处挑战,华安安稳扎稳打,但在全局不落下风。
或许,昨天的棋局,给双方都留下极力想回避的印象。华安安不愿重复昨天那种令人精疲力竭,却无法把握主动权的战斗。他不想战斗,只想在大局上领先,稳稳地守住空。但是,对角星的布局特点,就是利于战斗,不利于围空。尽管他守了许多块棋,可是目数却不多。虽然施襄夏几乎没有空,但他的棋都处在攻击位置,生龙活虎,跃跃欲试。
施襄夏也感到头疼。自己像个无赖似得违反棋理,四处挑战,对方处处避让却不失大局。眼看对方营垒坚固,几乎无衅可挑。平时流水不竭的棋局,今天却寸步难行。四顾茫然,不知该往何处落子。他所追求的“自然”与“争先”,如今只剩下“争先”。可见,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追求的理念是要打折扣的。
华安安也遇到了问题。他要赢棋,就必须扩张,就得大踏步走出去。如果缩在阵势里不敢动弹,那不成了业余3段的水平吗?他鼓励自己,施襄夏能看到的手段,自己也能看到,为什么要怕他?局部战斗,自己未必会吃亏。
华安安一动弹,施襄夏就像天空盘旋的兀鹰,立即嗅出了血的味道。他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一个猛子扎进去,切断了这颗子和大本营的联系。
华安安一拍脑袋,后悔了。他考虑的是侵消白棋的成空潜力,并没有算清这颗子的活路。仅凭眼睛一看,周围地域辽阔,并且有一手退回来的可能,就匆匆投了下去。却没想到,施襄夏要拼尽全力吞下这颗子。
华安安罕有地陷入四处流窜的困境中。他把这局棋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计算这里的死活问题。经过缜密计算,他确认自己能活棋,但是代价巨大。在腾挪逃活的过程中,施襄夏原来没有空的地方,都变成了实地。真是生不如死。
华安安治孤成功,立即展开反扑。但是,为时已晚。他的局面落后太多,棋局的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最后盘点,他竟然输了十七个子之多。
两人复盘时,施襄夏奇怪地问华安安:“贤弟精通棋理,为何下出如此不伦不类的棋?”
华安安笑着说:“昨天那局棋下的太艰苦,我今天心存侥幸,不愿和施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