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言脸上一热,彻底熟透了。
第30章
白天的深宅大院全无沈惜言噩梦中的阴森可怖,不过这宅子内里的陈设皆是一板一眼,那些个红木雕的家具和修剪齐整的盆栽,在明媚的阳光中透着威严,就连铺了一地的西府海棠都好像自有一套规矩,纷飞的落红绝不飘往别处去。
这宅院,竟处处像极了九爷。
前院栽的两棵法国梧桐比沈惜言上次来找九爷帮忙时还要枝繁叶茂,在夏风中起舞弄影,撒下浓荫,藏了一片缠绵的蝉语鸟鸣。
沈惜言靠在窗边的树阴下玩了会儿倒流香。
他把燃灭的沉烟插在龙头上,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奶白色的烟雾便顺着龙嘴向下吐出,如同活水般顺着龙身纹路盘旋流淌,直至绕满整条矫健的身躯和四周玲珑剔透的宝玉。
霎时间,苍龙戏珠,花香四溢,如临仙境。
“啧啧,沈小爷能耐,很少有人头一回玩倒流香就玩这么好,跟行家差不离了。”席贵立在一旁恭维道,九爷走之前特地交代他带沈惜言在家里四处转转。
沈惜言天玩,有钱有闲,本就奔着游戏人间去的,世间少有玩物能难倒他,上手自然比别人都快。
不过到底是十九岁的年纪,被人夸赞了,他心里还是翘了尾巴。
他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却故作谦虚道:“是席管家教得好,不过看成色,这香炉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您好眼力,这是八十多年前搁在亲王府的东西,有个格格爱玩,不过要说年岁久远,还是比不上您身后这些。”
沈惜言回头,身后的大铁艺架上摆着几十件斑驳的工艺品,大件小件都有。
他爸在他小时候也倒腾过一段时间古玩,不过那是为了跟一位好古董的大老板谈生意,专门去附庸风雅弄的,后来生意做完,用来装样子的古董也倒卖了个干净,连只玉盏都没留。在浮沉商海大半辈子的老油条眼里,茶再香也比不上铜臭好闻。
不过沈惜言倒是对这些饶有兴致,他扔下手中的沉烟走到架子前,凑近了,负手一一看过去。
“凤首相背,栩栩如生,釉色润泽如玉,是为上品,看特质,这应该是宋朝的凤耳瓶吧……这个翡翠绿釉杯上有龙纹,肯定是皇帝饮酒的御杯……”沈惜言用手点着下巴,倒还真像个有板有眼的鉴宝老师傅。
席贵跟在一旁心说:没想到,这位看着五谷不分的小公子竟还真懂,难怪九爷只让他看。
“这个青花五彩的筒瓶烧得真亮呀!”沈惜言最爱青花瓷,心中欢喜,便忍不住用手去摸。
席贵看了忙要制止,手抬一半又放下了。九爷走时吩咐过,除了那间屋子,这大宅里的任何一处地方,任何一样物件,都随沈惜言开心,只要不弄伤自个儿,翻天都行。
沈惜言转过身,正好瞧见席贵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席管家?”
被沈惜言发现,席贵掩饰地咳了一声,转而问:“那筒瓶不是斗彩?”
“当然不是。”沈惜言摇着食指道,“青花五彩是以青花做一种填色,而斗彩呢,则是以青花勾勒轮廓,与釉上彩争相斗妍。”
一凡言简意赅的说教,沈惜言既神气又认真,席贵听罢露出赞叹的目光:“想不到沈小爷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古玩行家。”
“什么行家呀,我就是小时候看过,略知皮毛,要是九爷在这儿,我可不敢瞎卖弄。”
“那也比我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强多了,难怪九爷待您与旁人都不一样。”
席贵后半句如蜻蜓踏水,轻飘飘的,却让沈惜言心神微荡,他问席贵:“这些都是真品吗?”
“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有些是九爷从琉璃厂高价淘来的珍品,有些是投其所好之人送来的传家宝,总之这屋里的东西全是九爷的心尖肉,平时锁屋里不准见光,谁来都不给看,今儿九爷特地吩咐要打开给您瞧瞧。
看完藏宝,自然还要看藏书,藏宝室隔壁便是九爷的书房。
不过书房里书没几本,倒是满屋的字画,就连立在角落的三大块屏风都是由水墨画大师亲手绘制的山水图,沈惜言转了一圈,发现案头居然还放了一张草圣怀素的字,像这样的一幅真迹别说价值连城,对于真正爱字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原来九爷喜欢字画。”
“您还不知道啊,咱九爷好这个那可是人尽皆知,九爷隔三差五还会请大师来家中写字作画,京城那些个大文豪们可谓是趋之若鹜。”
席贵作为少帅府的管家,平日沾光收了不少讨好,腰杆倍儿硬,话语间自然难掩得意。
沈惜言想起他给九爷送的那幅字,原本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倒像是他故意打听之后投其所好了,难怪那日在香园,九爷说要给他回礼,也不知那回礼究竟是何物,九爷后来没再提,他便也不好意思再问。
可九爷既然有专门的书房来收藏字画,为何只有他的字被挂在卧房中?
九爷一定觉得他的字还不配与大师并挂吧……
他有点失落,却没有被挫掉锐气,既然九爷喜欢看字,那他抓紧练不就好了,争取择日写出一幅好字,能堂堂正正挂进九爷书房。
席贵陪着沈惜言几乎把所有的角落都逛了个遍,沈惜言生了副唇红齿白不食烟火的娇贵面相,头回见面还穿着身小洋装,席贵一开始还道这是哪位世家纨绔,没想到如此真挚活泼,难怪连九爷都对他喜爱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