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怎么办,莲灯完全没了主张。
翠微和灵台郎们匆匆赶来,看到的是躺在榻上毫无生命迹象的国师,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尚且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哀伤,人刚走,神魂还不远,现在召唤正是时候。
谁都没有说话,备好的招魂幡在墙上高高张贴起来,huáng底红字,烘托出一股恐怖的气氛。翠微设坛,燃上香烛,因为这种仪式见不得光亮,要把门窗都封起来。她看了莲灯一眼,&ldo;殿下召出《渡亡经》后,请即刻出塔。&rdo;
她自然是不肯离开的,抓住临渊的手,低头望着他,&ldo;我不走,我要看着他活过来。&rdo;
翠微有些着急,&ldo;你是纯y体,容易吸附亡灵。你忘了扁都口那场鬼仗了吗?留下非但不能帮上忙,还会引来一大帮不相gān的东西。你怀着身孕呢,如果孩子有恙怎么好?叫师兄知道了,岂不要怨死我了!&rdo;
她哆嗦着,恋恋不舍,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ldo;记住答应过我的话,反悔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rdo;
她不是那种遇到困境只会哭天抹泪的人,略冷静片刻,解下颈上的玉竹枝,咬破手指把血滴了上去。那竹枝原本已经恢复通体雪白了,吃透她的血,泛出妖异的红光来。轰然一声经书恍如破土而出,迸发出炽烈的光,要灼伤人眼。
塔内昏暗,众人抬袖遮挡,渐渐适应后方敢正眼看它。翠微凝目端详,关于如何中y救度,经文上的每一个字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她松了口气,全本,胜算又提高几成。她转身道:&ldo;不能再耽搁了,请殿下速速出塔。这里有我们,请殿下放心。&rdo;
她怎么放心呢,可是必须离开。复看他两眼,最后横下心,迈出了九重塔。
塔门轰然关上了,她站在台基上,怔怔守候。站了很久,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唯有枝头鸟鸣啾啾,塔外的世界依旧一片祥和。
她失魂落魄来回打转,嘴里絮絮说着:&ldo;千辛万苦……千辛万苦,别这么对我……&rdo;
昙奴闻讯赶来了,见她这样心急如焚,劝她到y凉处休息,她摇摇头,不肯离开。
&ldo;你不管孩子了吗?自己受累,还要拖累宝儿一起?那么多的人在塔里呢,总会有办法的,你急也没用。还是好好照应自己,别让国师担心你。&rdo;
她听了迟迟转过眼来,&ldo;昙奴,他会活过来的,对不对?&rdo;
昙奴点了点头,&ldo;他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所以你先定定神,怀孕的人不能受累,不能伤qg,否则对孩子不好。我扶你回殿里休息,这里派人盯着,有消息便通传你。&rdo;
她恨不得把半边身子都嵌进塔里去,万万不能离开。她在昙奴手上压了下,&ldo;你别cao心我,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怎么来了?&rdo;她浑浑噩噩的,到现在才看见旁边的萧朝都,&ldo;连萧将军都惊动了,真不好意思,闹得你们也不得太平。&rdo;
萧朝都朝她揖手,&ldo;殿下别这么说,殿下的事就是我们夫妻的事。&rdo;
莲灯听到他说&ldo;我们夫妻&rdo;,莫名有些感动。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想到自己和临渊前途未卜,愈发觉得凄凉。没有心思管其他了,她转身看着九重塔,时间久了,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块石头,没有思想,也没有知觉。
他们怎么唤醒亡魂,她不知道,那塔一如往常,神秘而又庄严。空中隐隐传来铙钹声,很细的一缕,细得如同头发丝一样。她问昙奴听没听见,昙奴侧耳说有,他们在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想必塔里正经历万难的锤炼吧!
不知什么时候天变得y沉下来,狂风骤起,像bào雨前夕的暗涌。她仰头看,塔顶厚厚的云层开始旋转,转成一个深深的漩涡,中空的底部隐约透出亮,可以看到一抹蔚蓝。所以翠微的努力起效了,她紧张得绷紧了身体,恐惧但又充满期待。无论如何他们一定能够救活他的,她坚定着一个信念,他只是暂时走失,很快就会回来同他们团聚。她抚了抚小腹,虽然看不出半点有孕的迹象,但也让她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ldo;阿耶一定会回来的,说好了去河西走廊,他不会骗我们的。&rdo;她对孩子说,更像是在宣誓。
天越来越暗了,突然陷入无边的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莲灯听见萧朝都的喊声,&ldo;殿下且避一避吧!&rdo;她不为所动,依旧挺直脊梁站在那里。
风中夹带呜咽哭号,她知道这是百鬼奔走,个个都希望有超生的机会。临渊在哪里?魂魄无所依的时候,是不是也在他们其中,被顶撞、推搡着?她jiāo扣起双手放在胸前,把她能够想到的佛祖菩萨都念了一遍,但愿上天垂询,可以让他平安归来,她已经失去过太多东西,不能再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