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很容易就被人认了出来,倒不如步行来得方便些,趁着夜色;没有行人的时候,他们施展起轻功来疾行,也不比骑马慢多少,这一夜他们赶了七八十里路,来到另一个县城里,傅玉麟投宿时,又到街上买了两身衣服,自己扮成个年青仕子,莫秀秀则穿了普通妇人的服装,拖了长裙,将两人的兵器裹在一起,用蓝布一包,就好像是一把雨伞,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kenyuedu反正时间还长,他们改为日间行走,夜里投宿,走走停停,更没有人会注意这一对年青的夫妇是叱咤风云的武林奇侠了,莫秀秀是很喜欢这种走法的,因为沿途慢慢地行,既不累,又可以娓娓谈心,遇见风景好的地方,则驻足浏览一下,是他们同行闯荡江湖以来,最逍遥快乐的一段日子,约摸走了六七天,他们也走下了六百多里,快进入鄂境了,可巧在近午的时候,天色乍变,接着雷雨交加。
武功再高,也挡不住豪雨,两个人没办法,因为恰好在山道上,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加紧脚程急驰、远远看见半山上有一处山庙,遂一直窜了进去。
那是一座荒废的月老祠,庙中已无人看守,蛛网处处,灰尘满案,连神像也都破旧不堪了。
且喜庙中无人,他们换下湿衣,殿角倒是有一堆枯枝。想是乞儿来此过夜时燃火烤食所剩,他们也生起了火,慢慢将湿衣烘干,等候着雨停,等着等着,雨不但未停反倒下得更大了,莫秀秀愁苦了脸,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得庙口莺声呖呖,接着进来了一批女子。
总共是四个人,都是二十出头年纪,满头珠翠,穿着很妖娆,两个人合打一把伞,提了两个大食盒,嘻嘻哈哈地进来,看见他们,一个女子就哟了一声道:“这儿已经有人了,那可怎么办呢?”
后面的一个女子却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各烧各的香,各拜各的佛,总不成有了人,咱们就不烧香了。”
说着都进来了,一面抖落身上的雨水,一面打开食盒,里面竟然是几样全份的熟菜与香烛纸钱。
她们七手八脚地把菜端上神案,一个年纪最长,约摸是二十五六的女子上来朝傅玉麟一福道:“这位相公,借个火行吗,这庙里本来有个庙祝胡老三,今天不知道上那儿去了,相公可晓得?”
傅玉麟道:“姑娘请便,敝人是来此避雨的,过路之人,不知道这儿有庙祝,也没看见人。”
那女子道了谢,在火堆上把香烛点上,捧到神案上,众女一起拜祝了一阵,然后起来,纷纷地在一个破旧的签筒中各求了一枝签,又到破旧的快散的签架上,各自撕下旧得发黄的签纸,互相对看了一阵,然后朝两人停身之处围上来,仍是最长的一个女子道:“相公看样子是一位先生。”
傅玉麟顺口道:“是的,敝人一直在教塾,最近应一个远亲之邀,到汉阳去教馆,所以才携眷远行。”
他看这些女子都不像什么正经女子,为了怕纠缠,预先就表示自己是个有妻室的人,那女子笑了一声道:“那就太好了,我们都是城里倚云馆的姐妹,因为这庙里的月老神仙最灵,我们年年都在今天来求签问问终身。”
傅玉麟哦了一声道:“原来各位姑娘都没有许人。”
那女子一笑道:“先生可能不知道倚云馆是什么地方吧,那是有钱的老爷们消遣的场所,我们都在那儿混,但想到风尘飘泊不是归宿,所以才拜拜神仙求个依托,那知道胡老三不在,我们的签条又不会解,幸好碰上了先生,您是个秀才相公,就麻烦您指点一下吧。”
傅玉麟道:“这个……敝人恐怕也不太懂。”
莫秀秀却道:“玉麟,月老祠签多半是文人游戏笔墨,没什么难解的,你就帮她们看看吧!”
那女子笑道:“是啊,这位娘子真和气,难怪有这么好的福气,嫁得个如意郎君,叫人羡慕。”
莫秀秀笑笑,傅玉麟却道:“她的福气好,就不会嫁到我这个穷酸,跟着我受苦了,长途跋涉连轿子都坐不起。”
那女子道:“先生说哪里话来,我们是风尘里打滚的苦命人,看得比别人透些,有钱不见得就幸福,上我们那儿去消遣的老爷们,个个都是有钱的,家里也有着三妻四妾,他们还是不满足,要出来鬼混,那像你们这么恩爱。”
说着把签条递了过来又道:“我叫谢晚云,这是柳轻云。柳依云,她们是亲姐妹,这是姚晓云,我们都是云字排行,先生!您看看神仙对我们是如何指示的?”
傅玉麟接过来一看,却是两句唐诗:“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不禁皱皱眉头,不知如何解释,谢晚云却苦笑一声,道:“我虽然识不了几字,却也混了几年,听先生一念,我就明白了,大概我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傅玉麟只得道:“姑娘也别灰心,这签词作不得准,如果真要灵的话,就不会破落成这个样子。”
谢晚云又苦笑一声道:“先生,您别安慰我了,月老祠的签是灵的,就因为神仙老菩萨说真话,才落得香火寥寥,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只有会奉承人的菩萨才香火鼎盛。”
傅玉麟一怔道:“只有人求神佛,那有神佛奉承人的?”
谢晚云笑道:“怎么没有,神仙也是人修的,佛是靠人拜出来的,不懂得人情的神仙,怎么发达得起来?”
傅玉麟心中一动叹道:“姑娘的言词精辟,好像是看破世情,历尽沧桑,才有此愤世之思。”
谢晚云又是一笑道:“先生,吃咱们这口饭的人,连签条都求不到一张好的,叫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傅玉麟也不禁为之默然了,这时柳轻云挤了过来道:“谢大姐,你别一个人把这位先生给占着,也让我们问问。”
谢晚云道:“小柳儿,瞧你这张嘴贫的还像话吗?秀才娘子还在旁边呢?你也不怕人家见怪。”
莫秀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柳轻云递上签条道:“先生,您瞧瞧我的。”
傅玉麟接过一看,也是两句诗:“佳期应在花信后,星光不掩月光明。”
乃微笑道:“这位姑娘贵庚?”
柳轻云一笑道:“咱们这种人还会有贵根,要是有了贵根,也不会于这种见不得人的生计了。”
傅玉麟见她缠错了,微微一皱眉头,谢晚云道:“人家是问你几岁,你缠到哪儿去了,先生,大丫头只知道扁担横在地上是个一,您可别跟她戏文。”
柳轻云红着脸一笑道:“原来贵根就是问几岁呀!奴家可怎么知道呢?我是今年二月满的二十三岁。”
傅玉麟道:“恭喜!恭喜!明年一定有喜讯,照签上说是二十四岁就恭喜了!佳期应在花信后,花信者,二十四番花信风也,当是指二十四岁而言。”
柳轻云眉开眼笑地道:“真的啊,先生,您可不能哄我这苦命人,签上可曾说奴家会嫁怎么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