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水溶抢上半步,轻轻地扶住她的胳膊,看了她半晌,才主动后退了一步,含笑道:“果然不是人人可戴得花的。几味小菜早早备下,俱是问过了宝玉,知道是姑娘平时最喜的,还请姑娘赏光。”
探春愕然:这贾宝玉好歹也长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不思进取,仍是对姑娘们的小事上上心?如今可好,把她出卖得彻彻底底,她倒不认为贾宝玉是想送妹求荣,他还没有这副心肠呢!只怕是他对水溶仰慕已久,很乐意有这么一个妹夫吧……可是,难不成他还奢望着水溶明媒正娶不成?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慢说他是个王爷,正得圣宠,便是世家子弟,一般也不甘娶个庶女回去做正头夫人。想到此节,更不欲与水溶多作纠缠。正要开口婉拒,他却笑意吟吟地又开了腔:“三姑娘不肯迈步,莫非是嫌弃小王简慢了么?原该让女眷出来相见,只怕三姑娘不耐烦罢了。”
女眷?王府里的女眷八卦起来,那可比贾府众人的段数还要高些。闲言碎语,不用两天便传到了府里,纵然自己不在乎这名声,可是以贾政的刻板,恐怕抄《女戒》要抄得手废了。自己好不容易在贾府获得的大好局面,便荡然无存。
探春恨得磨了磨牙,这人果然是演戏的好手,借着副好皮囊,恐怕这龌龊手段,是真能使出来的。
“三姑娘,不过是便宴,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水溶趁机再次邀请,“再者,宝玉想必在亭子里相候,也没有外人在。”
探春瞪了他一眼,对于她和贾宝玉来说,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外人,好吧?可是他谦和的笑容,让人生不起恶感。更何况,她还真怕水溶把她引见给他的女眷,只得无奈地在他殷勤地陪伴下到了池塘边。
那池塘却也匠心独具,岸边是垂柳依依,间杂大红浅红的桃花,单那颜色,便看得人眼前一亮。何况这一柳一桃,都是经细心修剪过的,远看是色,近看是形,当真不知费了多少巧思。
池塘边一个木头亭子,却不漆颜色,尽是原木本色,更见精巧。到底是皇家人物,真会享受!探春嘀咕着,发挥无限想像力,若是往后自己赚足了银子,照着这个布局也弄上一个,假充世外桃源。
水溶一直看着她的脸色,见她眼睛微亮,脱口而出:“若是三姑娘喜欢,这处花园便送于三姑娘罢。”
真的?探春很想追问一句,好在理智很快把她拉了回来。这礼物太重,这人也太贵,不能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她如今已经有了一百两银子的“巨款”打底,多少有了些底气,也不急着看到什么物件儿就换算成银子。于是慌忙行礼:“不敢,王爷万勿笑话探春的孤陋寡闻。只为常在闺阁里,眼皮子难免浅些,瞧见王爷这园子,难免倾倒。”
水溶却只一笑:“只要你喜欢,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愿意摘给你。这园子是另辟出来的,另有门通向街道。中间隔断,与王府倒不相干。”
拿了人家的,手总是软的,探春坚定地摇头:“便真是受了王爷这园子,也没有机会赏玩,不免暴殄天物。”
“日后……总是有机会的。”水溶说得意味深长,不等探春开口,,牵了她的手,殷勤地拉了她入席。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笛箫和鸣
探春目光下垂,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牵手的动作,十分自然。事已至此,再忧无益。看着原木桌上几碟小菜,却真正是对了探春的脾胃。一眼扫去,各色俱全,每一碟份量不多,却极是精巧。到底王府不同,连一碟普普通通的杞芽,也炒得要形有形,要色有色。看着水灵灵的模样,很能引人食欲。
“这几道菜,是府里的厨子起了大早做出来的,三姑娘尝尝,可还能入口?”水溶殷勤款客。
探春早已食指大动,拿起玉箸尝了一口,却觉味清而不淡,色艳而味不腻,顿时胃口大开。
水溶微笑着取出三个杯子:“欢饮不可无酒,这是江南进贡的女儿红,陈的日子也久了。尝闻宝玉说三妹妹酒量甚洪,今日却要尽作欢饮才是。”
探春有些犹豫,她前世的酒量可不大好。但看那杯子并不甚大,薄得几乎透明。仔细看,却似玉非瓷,似瓷非玉。大约是官窑精品,寻常人家见之不得,他却用来款客。
“此是江西景德镇进贡的一套象牙瓷餐具,因见了喜欢,央皇上赐了给我。平时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三妹妹是稀客,也算是佳瓷遇佳人了。”
得,连称呼也改了,从三姑娘,直接跳到三妹妹!话说,他们有这么亲近么?王爷的妹妹,那可是郡主!
女儿红倒在杯里,香气扑鼻,十分诱人。探春也顾不得去反驳他的话,小小饮了一口,果然是齿颊留香,那滋味在舌尖萦绕了两三回,仍是馥郁如故。
好酒!探春忍不住赞了一声,不用水溶再劝,便又饮下一杯。贾宝玉看得有些担心,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慢些饮,莫醉了。”
“这酒滋味甘冽,想是不大容易醉……”探春悄悄地解释了一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咱们府里就没这么好的酒!”
“那是自然,王爷拿出来的,可是贡酒。”贾宝玉也悄悄地笑了。
本朝以武开国,民风开化,虽已立国百年,但对男女大防究竟不如前朝讲究。是以探春与水溶对面而坐,贾宝玉在一侧相陪,虽是有点出格,倒也称不上什么伤风败俗。探春在心里计较了一会儿,干脆撇开了顾忌。
三人先还款斟漫饮,渐渐谈兴始浓,不觉飞觥限斝,逸兴豪飞。水溶虽话语不多,但每一开口,总拣了几件趣事来说,听得探春每每笑得伏几。再加上以酒助兴,也顾不上那个劳什子的淑女风度。
水溶见她毫不造作,一口酒,一筷菜,吃得不亦乐乎,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见惯了矫揉造作的女子,倒觉得新鲜。再者,本就对探春有了好感,一言一动,莫不令他更觉赏心悦目。
酒至半酣,水溶忽地一笑:“有酒无乐,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小王不才,略通音律,便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