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失笑:“我哪算什么英雄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这一说,我更不好意思去见他了,免得你吹的大法螺爆了。”
水溶柔声道:“去吧,咱们多久没见着了,我想你得紧,实在不舍得你走。好容易见着一面,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着了。何况六哥人虽是知趣,我的事他多少也略知一点。你也知道,我父王殁后,除了母亲吃斋念佛,家里也没有旁的长辈,故我原还打算托了他为我上贵府求亲去的,先让他见见不妨,也没旁的人了。”
两人一意地撺掇,探春本就不讲究什么礼教,便点头应了,在内厅里摆了几碟小菜,便分了宾主坐下。
一会儿南安郡王来了,他年纪比水溶略长,脸部线条多了几分刚毅,下颌弧度柔和里带着两分坚定,一双眼睛威仪内蕴,顾盼间气度端严。
认真说来,兄弟俩只三分相象。水溶纵然是穿着便袍,那衣服上的绣纹也极尽精致之能事。但南安郡王只一件藏青色的荔哆罗呢的天马箭袖,外面套着件石青缎沿着边儿的排穗褂子,也是半旧。骤看起来,竟还不如贾宝玉的穿着贵气。
探春爱屋及乌,对他大生好感,含笑施礼。幸好本朝对于女子的规矩,并不如前朝那样讲究,还带着些关外的豪爽,彼此并不见局促。
南安郡王水淞爽朗地笑道:“早听九弟提过,果然是女中豪杰。宝玉也是常见的,既是自己人,也不用拘礼,便坐下罢。”
原来这位南安郡王却是常与西宁郡王在外征战的,年前才回了朝,暂时边境还算靖平,才被皇帝留滞在京师。又与水溶最是相得,五日里倒有三日要过府说话的。
他虽不十分健谈,但讲些军旅中的新奇见闻,不必加油添醋,便让探春觉得新奇,因而听得津津有味。水溶只在一旁含笑看,偶尔插上两句嘴,一边劝几人用些点心,用意自然全在探春的身上。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晃竟两个时辰早过了。探春惊醒了过来,忙道:“听着郡王谈话,竟是时间过得飞快。最近府里事多,就该回了。”
水溶悄悄牵了她的手道:“不知几时才能再见?总要请了六哥去提了亲,我才算遂了愿呢。听翠墨传了话来,说如今你在府里管着事,上下都十分敬伏,料来出身问题也不大。你放心,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思,也万不敢让你做小委屈了你的。”
探春还不曾与他说过这番心思,不想他竟知道得一清二楚,顿时又羞又喜,心里便像浸在蜜罐儿里似的,甜意从心脏的深处沁出来。转眼却见南安郡王正好笑地看着他们,顿时脸红耳赤,睫羽轻垂,轻轻说道:“我得走了。”
正要举步,却听“喵”地一声,门口便如风似地卷进了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原来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体型甚小,看来玲珑可爱。
只见小猫仰头又叫了一声,在她的脚边转了两个圈。
“咦,你这里怎么会有猫?”探春欣喜地问。不过是两个月不来,竟多了一个原住户?
“这可不是我的,是六哥在路上捡的。他自己又没有什么耐心养猫,随手就丢到我这儿来了。”水溶有些无奈,“就算要送人猫,也得送只眼珠子一红一绿的波斯猫,哪有人送只黑猫的”
黑猫似乎确实有点不大讨人喜,探春也哑然失笑。迈步欲走,谁知小黑猫却仍是跟在她的裙裾边,甚至还拿着爪子挠了挠她的裙角。
“呀,猫儿似乎很喜欢我呢”她喜吟吟地又顿住了脚步,目光一亮。这猫,可不正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的那只吗?心里便多了两分欢喜,俯身摸了摸它的光滑的背脊,引得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
“你若是喜欢,不如抱回去养着罢。”水溶大方地把猫提溜了起来。
探春喜孜孜地把小黑猫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只是南安郡王恐怕舍不得,可别给我养瘦了,不好向原主人交代。”
“若是三姑娘喜欢,只管带去其实我素来不养这小玩意儿,只是来这里时,一路跟着我过来,便顺手扔给了九弟。”南安郡王爽快地表态。
“那我就在这里谢过了。”探春用手抚着猫背,“得给它取个名字,就叫小黑吧?”
别人尚可,贾宝玉却是头一个便喷笑了出来:“往常我在王爷面前替你吹嘘了不少,谁知连取个名字都这样躲懒,总得稍稍好听一些的方好。”
“名字不过一个记号,小黑有什么不好?要风雅么?不如就叫风雅颂,把诗经都搬了出来,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贾宝玉被她噎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得朝着她干瞪眼。
“姑娘言之成理,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南安郡王却欣然点头,“原没有必要为着一个记号,去煞费苦心。”
“风雅颂,听起来倒不错。”水溶也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小黑猫便有了一个风雅不过的名字,探春却嫌叫起来太长,干脆简化成“小风”。
“三妹,你把这猫抱回去,可怎么跟祖母和太太解释?”贾宝玉看着一人一猫一个叫“小风”,一个“喵喵”叫,忽然提醒。
探春的热情,顿时被浇熄了一半:“是啊……这且不说,咱们府里不会把小风当成什么不吉之兆,逼我放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