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纨绔目瞪口呆了一阵后,王动却是心里头忽地一动,牵过陈举衣袖一扯,顺势给了陈举一个眼神,左手尾指却是偷偷指向了谭纵身边的韩世坤。王动这动作意思显而易见,便是他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几人将罪责一起推到韩世坤身上去。
几人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宋濂的眼神,甚至连韩世坤这当事人都瞧了个清楚。只是宋濂是早有所料,韩世坤是无法反抗,因此都是不出声,只看着这几个纨绔偷偷走至角落暗自商议去了。
“韩押司……”宋濂轻叹一声,有心想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伸手拍拍韩世坤肩膀,心里头却是多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呵,韩某谢过宋押司好意了。”韩世坤短短时间内面色已然苍老了许多,便是发质都开始渐渐转枯,“韩某自坐上这副押司的位置,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料到来的这般早而已。”
“韩押司倒是看的开。”谭纵却是忽然插话道:“只是,若是韩押司有心的话,却也不是全无机会的。”
韩世坤转头冲谭纵笑笑,面上却让然是一副仇大苦深的凄苦表情:“谭亚元,韩某与你不同,这门庭却不是说换就能换的。所以,谭亚元那些个话还是放回肚子里去吧,却是不必与我说了。”
谭纵被韩世坤这话说的一怔,随即点点头走开了。
谭纵适才那句话却是想借这机会翘王仁的墙角——只要能把这韩世坤挖过来,王仁的那些子事情查起来必然要简单许多。只是他劝说的话尚未出口,便被韩世坤堵住了,显然这韩世坤早已经想到了这些,并且已然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谭纵便是再劝怕也是无用,自然没必要再呆下去了。
“崔大人,你可看仔细了?”谭纵走到崔奕身边,拱手道:“若是崔大人验过了,不若趁这空挡再指名一位官员参与此案。我看韩押司如今怕是不适合再参与了。”
所谓世事无常,在此之间,莫说是崔奕,便是那些个围观的路人都已然认定了崔奕所代表的纨绔公子一方必然会大获全胜。谁知谭纵仅仅是铭牌一亮,便把场上局势全盘推翻,更是让崔奕再难有话说,甚至要开始考虑保全自身的问题——谁都记得,在这崔奕进来时,他可是说过那些个税丁乃是去催缴某偷税商人偷漏的商税的。
只是如今这伤者成了户部尚书韦德来,这偷税商人的说法自然是不攻自破,那说出此话的崔奕又如何能撇清干净,一个操作不好,怕是连他自个都要进大狱去。而这操作的对象,自然就是这场上权势最重的人物,谭纵谭游击了。
“谭游击说笑。”崔奕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冷漠,这味道却是拿捏的正好:“谭游击既然有此铭牌,这身份自然是做不得假的。如今既然谭游击在此,这案子自然还是有谭游击来断的好。”
谭纵微微一笑,似是早料到这崔奕所说的话,因此也不推辞,只是将铭牌收回袖笼,朝自家三女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便将此处所有涉案人等,包括这些税丁、包括韩押司、还有那几位公子,全数都带回南京府衙细细盘问。崔大人,你看此举可妥当?”谭纵边说边用手指指点点,最后食指却是正正点在了正商议着的四位纨绔身上。
若是从谭纵的方向看过去,便能发掘,谭纵的中指却是恰好对着了王动王大公子。
第八十章 人之常情
这一晚,南京城里头下了一场暴雨,倾盆的雨水将南京城里头的污秽冲刷了个干净,浩浩荡荡的水流带着这些个肮脏的龌龊顺着排水沟汹涌着冲进了秦淮河。
但是,这一晚上却有许多人带着异样的情绪冒着浩大的雨势冲回了家,而这种异样的情绪就跟流行病毒似的,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以王动、陈举为首的几大纨绔被抓了!不仅是几大纨绔,一起被抓进去的还有稽税司的押司韩家的二公子韩世坤!
虽然王动等纨绔甚少扰民,即便偶尔胡来也有节制,但人类天生仇富仇权的八卦心理还是让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件事情上面。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一回这几位纨绔究竟会得个什么下场。
而谭纵这位因为与苏瑾苏大家打赌并且最终抱的美人归的亚元公,因为一夜之间连抓四位纨绔、五位公子的缘故,自上回大闹府衙后,名字再次响遍南京人的耳朵。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谭纵想把翠云阁新捧起来的那对姐妹花儿收入房中,而是因为他监察府六品游击的超卓身份。
“这个口子开的有些大了。”谭纵坐在翠云阁的三楼贵宾包厢里,身边坐着的却是去而复返的赵云安。
赵云安一行人本来就没有走远。出得翠云阁后,赵云安便打发了人去寻给他深刻印象的宋濂,韦德来却是让他的那些个随员赶了辆马车送回行辕去了。而赵云安自己则是在翠云阁附近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想要看看谭纵究竟是怎么个处理方式。
结果很显然,监察府六品游击的铭牌一出,所有人都被震的头晕眼花,即便是五品同知崔奕也不得不惨淡收场,一脸黯然的回府去了。这会儿崔奕自然没了心思再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首先要考虑的,却是如何做才能把自己的那句话吃进去——说不得却也要找个人来垫背了,那至少还能减轻点刑罚。
是的,崔奕这会儿已然不去想怎么才能脱罪了,想的却是如何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不至于被人一把撸到底。
“大不大都是你开的,难不成你现在后悔了?”赵云安撇了一眼谭纵,自己却是心安理得的坐在座位上慢慢品茶。这百里醉虽好,但补过头了却也是不行的,毕竟这儿不是京城,没个女伴想要干些什么着实不太方便。
“王爷你倒是看的开。果然啊,这世道就是聪明人起嘴,笨人跑断腿。”谭纵自嘲地笑笑,却是又把头转过去道:“不过这一次却是探探王仁这位青天知府的好机会,就看他如何做了:是忍心把自个唯一的儿子放大牢里头不管,还是毁了自个在南京城百姓心里头的形象,也以权谋私一回。”
“哦?若真是按你说的,这倒的确是有趣的很。只是,你觉得王仁会如何做?”赵云安兴致看起来甚浓,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借韦德来的脑袋打破了僵局甚至开了个好头,还是因为他心里头也燃烧着一团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看?”谭纵闭眼略微思索片刻后道:“我看这枕头风怕是要吹遍整个王府了。”
“百里,你觉得如何?”赵云安似是对谭纵的结论不甚满意,转头又去问一直恭敬不语坐在下首位置的百里云。
“回王爷话,卑职觉得谭大人这话说的在理。”百里云却是没有丝毫的斟酌迹象,显然是蓄势已久。被赵云安点了名后,这百里云最明显的就是神色为之一振,想也未想直接开口回答道:“王动是王仁独子,即便他再如何爱惜羽毛,可王夫人却是有名的宠爱王动。因此这王仁虽然能坚持一阵,可待过些时日怕是就要有所动作了。”
“若是王仁如此行为,那便好了。”赵云安却是为之一叹。
若是王仁当真为了将王动捞出来而在私下里做些什么,可不是正好将把柄送到赵云安手里又是如何。
“所以我觉得,这枕头风不会少,但是王仁却也不会去开这个口子,以给我们可乘之机。”谭纵说话却是没了些许顾及,甚至把自己与赵云安直接囊括成了“我们”两字。
说罢,谭纵闭眼在收拾妥当的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后,却是忽地停了下来。直到赵云安喝完第三杯茶水,谭纵才睁开眼开口道:“莫要忘了这一回被抓的人里头除了王动和几位与盐税有关的官商外,还有陈子夫的独子陈举。这次若是陈子夫主动出面的话,这些个人怕是也关不了几天。说不得这会儿这位陈总管便已然准备好了礼品,要去拜会韦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