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刀过肩,摆一个虚招,刘裕一脚踹翻了当头汉子。几把刀密密砍来,翻转刀背拦下;一记撩阴腿,踢烂一人祠堂,接着刀尖一挑,扎穿一人肋窝。屈膝摆腿,猛力横扫,绊倒几个站着的,一劈,一撩,一剁,收下三条人命,刀刃早已卷了。
扔了夺来的劣刀,刘裕叉腰叹了口气。余下众人,眼见刘裕手里没家伙了,再次一拥而上。
从草篓里抓出一把石子,石子去处如流星。七八个大汉,横七竖八,脖颈处都绽开梅花大小的窟窿,骨牌一般倒在地上。
刘裕捡起一把尚未崩刃的整刀,缓缓走上前,把刀刃旋进梅花窟窿处;一个一个补刀,未曾漏下一人。
赵伯麒脱下上襟,袒露一身五花三层。十步远近,隔空耍了一套缠头裹脑的刀法,哇呀呀发一声大喊,刀锋狠辣,朝刘裕凌厉劈来。
刘裕向右前踏出一小步,侧身面对;身子微微一晃,刀已向右足踏去的方向挥出了。
赵伯麒拄刀跪下。
刘裕再次扔了手中劣刀,静静蹲在赵伯麒身边,轻声道:
“我这一刀,用山柯韧木,练了三年;三年里,我每日挥刀千次。一千次,是我师父给我的约束,管了我三年的心猿意马。兄弟,刀这个练法,靠旁人吹是吹不出来的……”
刘裕一记飞石,正中闷声偷袭的赵二胸口。刘裕也不转头去看,仍对赵伯麒认真说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天下太大了,下辈子,别总窝在一个小地方为所欲为,有时间多出门走走吧。”
赵伯麒的便便大腹,慢慢拉开一道红线,肠出,人仆地。
刘裕拍拍亡者肩头,脑后又有蹑步声传来。轻拈一枚石子,听声辨位打去,一记闷响,赵二脚步却并没停下。
“荷包大的草篓,能装几两东西。”赵仲麟阴笑道,“你还有石头吗?”
“我一直以为硬气功这东西是子虚乌有,今天你让我开眼了。”刘裕向腰间伸手掏掏,把最后一粒鹅卵石握在手心,摇摇头道,“唉,石子确实是没了。”
赵仲麟咧咧嘴,举刀砍来。刘裕正要闪避,赵二猛然掷下刀,一把撸开右手大袖,手腕上赫然缠着一架小弩!
黑夜里不待刘裕看个清楚,弩箭突发。破风声响处,刘裕下意识抬手,石子飞出,正中箭簇;石簇相交,火花忽迸!
借那一点光,刘裕飞身赶上,抽出暗藏靴中的小刀,横刀一拂,赵二颈间浊红喷洒!
刀头剥开赵仲麟衣襟,内罩连环软甲。刘裕俯身拿起袖中小弩,端详细看,果然精巧。
“他妈的……我怎么会败呢?我不会败的,我算无遗策……”
赵仲麟喉头涌血,语声嘶鸣,如将死的病牛。赵二道,“这袖箭,是我平生最爱,我能不能……手里握持着……我心爱之物……赴死?”
“我还以为,你平生最爱的,是别人的老婆。”刘裕蹲下身子,面无表情,把小弩放在了赵二的手心。
生死之间,赵二左手已摸着了一支小箭。可怜垂危之人,空有刑天之志,赵二艰难举起右手,弓弩缓缓指向刘裕。
“他妈的,狗日的!我眼睛……我眼睛看不见了!灯笼……灭了!黑啊……灯……”
赵二持弩的手无力落下,弓弩摔成七零八落。
今夜燕春楼,明灯依旧。赵大赵二,大好头颅,吓跑了留宿客人,也吓跑了部曲强人。
“赵春老爷,你是一城之雄。”刘裕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赵氏三代人,今夜断绝了。”净室中,赵春轻抿一口酒,道,“你放心,城中以后,再无赵氏。”
刘裕点点头,抽出刀,一刀砍断徐羡之身上绳索。
剔粪人步步落血,蹒跚走到隔壁;胡姬对镜梳妆,妆奁里,满塞着金钗珠玉。
“老婆,和我回家吧,天快亮了,粜米的要上街了。我钱不多,但也够买几斛新米了,我们中午煲饭吃。”徐羡之倚门微笑,道,“燕春楼不是家,以后在家吃饭。”
胡姬对镜不顾,不发一言。
刘裕搭了徐羡之肩膀,二人相搀走出赵家。身后,大火熊熊起,万丈彩楼一时倾。
“羡之,还留在襄阳吗?”
“恩怨都尽了,不必再留。我想走走看看。”
“是该走走了。久在一地,空气不鲜。”刘裕道,“东行一千六百里,京口城中,我有朋友从军。营中武夫多,笔杆子却少;你去打个转转吧。记室参军挣得不多,好歹有个妥当的温饱。”
城门天光放亮,城中朝日灼灼。
巡捕兢兢业业,五更将尽,锣声鸣动:
“早眠早起,一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