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微占上风,颖川庾氏仍然强大。
此后,王、庾二氏,子侄辈明枪暗箭、对抗不断。皇帝借两家争权夺势,暗中剪除王、庾在朝廷里布下的羽翼。
三代之后,两家门庭冷落,写书法的写书法,搞创作的搞创作,再没有一个顶门立户的嫡出子孙。
这时冒出来一个强人。
此人官拜荆州刺史,出兵讨伐益州叛军,三战三胜,因军功发迹。此人姓桓,名温,祖居谯县;桓氏门楣光耀,人称‘谯国桓氏’。
桓温手握重兵,有改朝换代之心。此人曾言:‘若不能流芳百世,也愿遗臭万年’。桓温三次北伐,一胜而二败,虽曾收复洛阳,终而丢失淮北大片国土。
此人空有晋宣帝之志,却无魏武帝之能,只是杀伐果断。桓温废立皇帝,屠戮司马氏诸王,更是险些杀绝了庾氏外戚。
新皇帝……唉,记不清说了几个新皇帝了,王镇恶,别问老夫年号帝号了,你他娘又不读书,问那么细干球!新皇帝无奈,日夜在桓温的淫威底下担惊受怕,因此百般寻访,启用了一位高人。
这高人,老家在陈郡,姓谢名安。
新皇帝很快又凉了,继位的小皇帝屁股还没坐稳龙椅,桓温提兵入京,迫不及待就要篡位。
谢安一把羽扇,一叶轻舟,孤身渡水,登上江头的桓温战船。没人知道他如何游说斡旋,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的桓温调转船头离京,暂时放弃篡位。
那大傻个子,到彦之,你说啥,莫名其妙?我他娘也觉得莫名其妙,历史真是不讲道理的。
老夫猜想,这谢玄的话术,无非是说朝中士族反对声音过大,桓温又有旧病;多半是劝他做个周文王。
这桓温自从离开建康,很快久一病不起,家里儿子又没长大成人,桓氏一时闹不起气候了。
皇帝来不及喘匀气儿,前秦一统北方各国,挟百战百胜之威,饮马长江,投鞭断流。
刘裕!给老夫续酒!
谢安派侄儿谢玄,自丹徒郡京口城,训练新军,整甲备战。国破家亡之际,诸公皆南逃求生,谢氏独面北死战!
淝水一战,谢玄率北府兵迎击秦军,大破胡虏!苻坚单骑逃回淮北,谢玄千里追杀不舍,一度收复黄河以南!
狗日的,相王司马道子当权,眼看陈郡谢氏功高盖主,威震天下,连发一十八道敕书,逼迫谢玄原地缴符,匹马回京。
临淮郡里,谢玄一怒卸玄甲。谢氏叔侄,心灰意冷,交出军、政大权后,黯然退出朝廷中枢。两叔侄的后人,舞文弄墨、论道谈玄、大兴土木、嗑药嫖院。谢氏两代荣光,兴于安,绝于玄!
琅琊王氏、颖川庾氏、谯国桓氏、臣郡谢氏——
数十年大晋朝政,在四氏手中兜兜转转,重新交还给司马氏手中。老夫所说的司马道子,和当时皇帝本为兄弟,一帝一王,两司马共享江山。当时内外祸乱都已平定,大晋本来有望中兴——
谁成想,一统的机会又从他司马家的同姓内斗里溜走。老皇帝糊里糊涂死去,继位的痴儿,可怜这小皇帝自幼愚笨,整话说不出一句,连寒暑也分不清凉热:
朝政归于皇叔司马道子一人。司马道子作威作福,任用奸邪小人,大晋再一次乱自上作。数年前王恭反叛,司马道子的亲生儿子——司马元显,竟然趁乱以下克上,夺了他老子的大权。
从此朝纲更加紊乱,说不尽的朝令夕改,骂不完的苛政如虎:这司马元显,凶顽不让其父。
都是儿子,差别不是一星半点。那桓温留下的小儿子桓玄,今已长大成人。五六年间,桓玄韬光养晦,见司马家内乱再起,趁势起兵;连年大战,如今打的晋朝只剩下八郡之地……
刘裕,尔等后生小子们听着:
如今苍生涂炭,天下倾覆;覆巢之中,久居人下,护不住老婆孩子热炕头。北府兵已然再聚京口,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壮士皆有一死,列为可将性命入局,搅它个天翻地覆,杀出个风起云涌!
天地茫茫,谪配人间,真如白驹过隙!
几人份宝鼎羹分,赢得了千秋骂笑;数十年机关算尽,罩不住万代儿孙。
广厦虽安,眠仅八尺;
良田纵美,日饱三餐。
或云避世,不免同尘;
文韬武略,谁甘心说与山鬼?
老夫醉了,今夜是大醉了!醉了!这醉眼惺忪里,看见你们,恍惚看见年少的我自己。但请列位惜时,切莫辜负青春!这人间无情啊,无情的从来不是胜负,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