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早上把所有卷轴法器高高堆满一辆牛车,赶车离开了家,所以没人怀疑到他身上。这是一场惨烈的火事,烧起来时,他的妻子、小妾和所有仆人都还在安睡,这火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第二处是城郊的一座破屋,它在附近向来名头险恶。
这座房子里住了三个女人,据说是巫妇药师。没人知道起火时,她们在不在家。因为在废墟残灰中,人们只找到了婴儿和稚童的尸骨头颅。
晚上,阴阳师来到让他心醉神驰的少女门前。
“我的家已付之一炬,”他说,“我的女人都死了。除了你我再无人可爱,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少女冲他笑了笑,这一笑的嫣然,让他觉得好像金乌跃空,光芒都早在他一人身上。
“还有这辆车,”他说,“我把所有法术都带来了。所有卷轴,所有法器。所有饰物、术杖和真名,我号令妖魔灵鬼、算后世今生的法力,都得自它们。所有这些,我都带来放在你的脚下。”
少女点点头,几个仆人拉过牛车,搬下器物,取走他带来的所有器物。
“好了,”阴阳师说,“如今我是你的了,再无一物可以阻隔我们。”
“还有一件,”少女对他说,“您的袍子。脱下来,让我看看您。”
阴阳师的血脉中搀满了疯狂和欲望。他脱下长跑,赤身裸体站在暮雾之中。少女捡起他的长袍,拿在手里。
他张开双臂,抱向少女。
少女靠上他的身子。“如今,”她低语道,“您无家、无妻,无妄,无术力,无衣袍。您舍弃了一切。现在轮到我送您点东西了。”
她伸手捧住他的头,拉到唇边,仿佛要吻他,吻他的眼睛。
“但我会留下你的命,”她说,“因为他不想让我杀你。”
狐狸的牙是很尖的。
第二天,人们发现阴阳师出现在一座二十年前就废弃了的院落中。
它过去的主人早巳失势。有人说这是报应,因为十五年前,正是阴阳师当时侍奉的欠名,令这个家族衰败凋零。
他赤身裸体,窘迫羞惭,行事疯疯癫癫。
有人说是因为失去了妻子和宅院,把他愁疯的。
也有人说是因为失去了眼晴。而那些笃信鬼狐仙怪的人,则私下里传言,说这是中了狐术。
之后的日子里,他过去的亲朋好友看到他沿街乞讨,都有意避开。他身上只有碎布遮体,其中一条缠在脑袋上,挡住脸上的伤痕。
他活在贫苦、卑贱和疯狂中,一直到死。此生再无丝毫欢愉,只有在梦中才得片刻喘息。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活的,又是怎么死的,传说中都没有提及。
“但这到底有什么好处?”渡鸦说。
好处?夜梦之君问道。
“嗯,”渡鸦说,“和尚本会死,他确实死了。狐狸想要救他,没能救成。而阴阳师丧失了一切。你答应狐狸的请求,到底有什么好处?”君王看着远方的地干线。在他的眼中,一颗孤星一闪而没。
顿悟,白帝说。一切却是随他们的步调进行的。我的心思没有被浪费了。
“领悟?”渡鸦高扬起黑色的头颅,竖起颈翎。“你是说谁?”
所有人。尤其是和尚。
渡鸦从喉咙里挤出一阵嘶哑的叫声,从一只爪子跳到另一只,像是在捕捉词句。
黑瞳的王者耐心地看着它。
“但他死了,”过了半晌,渡鸦说道。
说到这个,你也一样啊,我的黑鸦。这次你也将有所顿悟。
“那你呢?”曾是个诗人的渡鸦问道。
但白帝始终裹在寂静里,看着地平线,没有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