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他与世界的接点,同时也是他与绝望的交集。藉由杀害弟弟的行为,他希望永远逃离绝望的煎熬。
“所以,”静信低语。“他一点也不憎恨弟弟。”
“……嗑……”
沙子的声音腻得化不开,似乎早已降伏于睡魔的诱惑。
没有憎恨、也没有忌妒。他在口中喃喃自语。
你骗人,围绕身旁的恶灵讪笑不已。
你识破了弟弟身为造反者的本质,憎恨弟弟的存在,同时又忌妒受到秩序肯定的弟弟。是的。他知道弟弟的本质。
不,他大声分辩。是的。他知道弟弟的本质,却依然深爱着弟弟,对弟弟的遭遇感到无比的同情。他只是感到绝望罢了。
我并不恨你,他凝视着眼神空洞的尸鬼。
我知道,弟弟回答。尸鬼终于开口说话。
你并不恨我,更无法憎恨他人。即使内心产生憎恨之芽,你也会无法原谅自己。对他人的憎恨会转化成对自己的嫌恶,进而升华为自我约喜鬈篆器鼍燃慧察觉自己与弟
既然如此。为何苦苦相逼?他还来不及開口,突然察覺自己與弟弟伫立荒野的身影。恶灵诅咒之夜,两条人影孤零零的站在荒芜的大一弟弟从未指责过他,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从黄昏直到黎明陪伴着地漫无目的的流浪。
他终于了解弟弟的心情了。这是一种慈爱的表现,而非诅咒。除去畏怖、抛棄迷惘,只剩下弟弟一路相伴的旅程。將他排除在外的秩序已經遠去,弟弟再也無法讓他絕望,他也不再讓弟弟感到絕望。秩序已經不能分化他們,他終於得以牽起弟弟的手浪迹天涯。
狂喜涌上心头。他跟弟弟肩并着肩漫步荒野。內心不再受到煎熬,良知不再受到谴责,山丘所无法赐予的,全都在这片荒野。
“于是他终于明白,这就是弟弟一直跟着他的原因。”
“为了拯救兄长?真伟大,简直跟天使没什么两样。”
半梦半醒的沙子表达出内心的不满。静信听到之后,只是默默的的搖頭。
“不是基于慈悲,也不是怜悯。弟弟只是想与他长相左右,所以才一路跟到荒野。”
秩序将他们一分为二,直到冷酷的凶器闪动。才让他们有了交集。痛下杀手的那一瞬间,让山丘上两个永远平行的灵魂得到了唯一的结论。
抱着这样的体悟,他看着身旁的弟弟。弟弟也看着地,然后就消失了。
夜晚才刚开始,黎明的曙光尚远,世界被覆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现在还不是尸鬼回到墓穴的时候,弟弟却留下他消失无踪。他呼唤着弟弟,向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大声呼喊弟弟的名字。
声音乘着夜风,又回到他的耳中。
这是在呼唤他的声音。
荒芜的冻原、崎岖的大地,他的声音由虚空中返回地面,进入他的耳中,呼唤着自己。
于是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的名字。他根本没有弟弟。
他孤独的诞生在这个世界,没有同胞。放逐的罪名不是伤害弟弟。而是伤害自己。
被害人是他。加害者也是他。弟弟是绝望中的产物,如今这份绝望伤害了弟弟,也伤害了他。
他环视眼前的荒野,回头看着远远的山丘。山顶的光辉冷冷的照在他的身上,毫不犹豫的穿透两条腿。在脚边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他试着举起右手挡在眼前,却无法遮蔽绿色的山丘以及冷冽的光辉。
光线贯穿他的手掌、贯穿他的双眼,照亮了他身后的大地。于是他终于明白了。
他已经成为游荡荒野的亡灵。
他放下右手,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光辉再也无法将他一分为二。
“……这就是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