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羽正在围观的乡民中间被指指点点的感觉颇为不自在,却只见这丹棱县县令莫多已是急匆匆从县衙中跑出,犹自正戴着乌纱官服,两撇老鼠胡子随着粗气也是一动一动的。朱文羽和莫多还是第一次到四川时随着四川按察使孙昌旭来这丹棱县境查看灭门案时相识的,转眼间已是两年了,自是十分熟识,却也从没见过莫多正经戴着乌纱帽时的模样,此时见他黑黑的乌纱帽下的脸看起来不但白不了多少,而且因脸形削瘦,居然也大不了多少,整个脑袋几乎是帽子大脸小,显得颇为滑稽,不禁差点笑出声来。哪知那莫多跑得快了,脚上在县衙大门门槛上一绊,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幸得他自小行伍出身,虽已四十余岁年纪,但手脚敏捷大胜常人,一个抢步,总算站稳了没摔在地上,倒是害得朱文羽和玛雅齐声叫道:“小心。”
那莫多三步赶作两步地抢到朱文羽跟前,官服衣袖一甩拍拍下襟,口中呼道:“四川丹棱七品县令莫多恭迎钦差朱大人。”便要拜倒,却被朱文羽一把扶住,忙道:“喂喂喂,老莫,你这是干嘛?咱们老相识了,不兴这个啊,呵呵。”
周围的乡民一听这来的犹自带着些稚气的青年,年岁看起来不大,居然是个朝廷钦差,连县太爷都得跪迎,呼啦一下又是退开老远,空出更大的一片地来,别的差役则是冲着朱文羽呼啦啦跪倒一片,把个乡民们都看呆了。
“嘿嘿,这场面上的礼数还是要的。”莫多本来还想往下跪,但被朱文羽一托,哪还跪得下去?只好嘻嘻一笑站了起来。
“呵呵,场面是场面,下面是下面,不处置公务咱们就是老相识,管他什么狗屁礼数。”朱文羽一甩手,笑道:“怎么?莫老爷在审案子摆官威呢?”
“摆什么官威?不过就是桩采花案,铁案一个,三两下也就处置完了。”说罢似是想起什么,转身挥手道:“伙计们都起来吧,咱们钦差大人不在意这些个虚礼糊弄的,呵呵。哦,对了,老陈,你回堂上说一声,就说是钦差朱大人驾到,此案延后审理,退堂。那个采花贼先关着,严加看管,受害的姑娘家人先回去等着信,什么时候再审的时候我再让衙役叫他们。”
“别别,老莫,我只是路过这儿,过来看看老相好,不打扰你的公务,你该怎么审案子就怎么审,不用招呼我。”
“那怎么成?怎么说也……”莫多哪肯答应?
“我怎么说你怎么听就行了,你接着审,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羽哥,我要看莫老爷审采花案。”玛雅从未见过正经的官府审案,更何况还是桩采花案,有这机会哪肯放过?在一边嘟着嘴道。
“胡闹啊?人家是朝廷公务,又不是过家家,你小孩子起什么哄啊?”朱文羽白了玛雅一眼。
“我就要看嘛。”
“看看看,大人,就让玛雅姑娘看一回吧?不过就是看个新鲜嘛,呵呵。”
朱文羽无奈地盯了玛雅一眼,恨道:“好吧,这臭丫头,尽玩些新鲜玩意。”
“好啊好啊,姐姐,快来,看莫老爷审案子了。”玛雅高声朝着人群后面的唐韵叫道。
乡民们一听玛雅居然还招呼着自己身后的人,呼啦一声又是退开一大块,把这唐韵和牵着的三匹马都空了出来。
“哈哈,好了好了,唐姑娘也来了,今日我这丹棱县可是喜鹊稀里花啦叫,蓬壁生辉啊,来来,朱大人,唐姑娘,玛雅姑娘,三位堂上请。”莫多哈哈一笑,忙向里让去。
这下倒好,本来今日丹棱县县太爷审的案子便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十余年来极少有的采花大案,这才来了许多的乡民百姓看热闹,这回居然还来了个朝廷的钦差大人,长得十分年轻,还带了两个长得比花还要好看的少女,而且还要和县太爷一道审这采花案,这消息一传出,来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把个县衙门口顿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唐韵将马交给差役,和朱文羽玛雅一道随莫多走进县衙大堂,只见堂上左右两边各立着四块大牌子,上面红底金字地各书着“肃静”“威武”等字样,牌子前左右各有四个差役手执水火棍并肩而立,只不过那些个差役都朝着门口这边看,站得虽仍未乱,却已失了那股威严庄重的气氛。中间堂上摆着一张大大的堂案,盖着红布黑边的台布,堂案上令签筒,笔架,惊堂木整齐放着,堂案后则是红木雕就的太师椅,这便是县太爷莫多的宝座了,宝座后面是日出东海的屏风,顶上则挂着“明镜高悬”的大匾,颇显威仪。
堂下跪着几个人,一边是一个手脚上俱戴着刑具穿着牢服的牢囚,脸都几乎贴到了地面,想来便是这采花案中的采花贼了。另一边则是一对中年夫妇,大约是富裕人家,穿着并不寒酸,看打扮明显是商贾之人,正朝门口这边张望,见莫多进来,又连忙依旧低头跪着。
莫多连忙布置搬过几把椅子过来,安顿朱文羽三人在堂案旁边坐下,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咳嗽一声,板起脸,慢步走到自己的正堂位上坐下,轻轻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大堂中顿时鸦雀无声,静了下来。看着莫多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玛雅嘴一泯,差点笑了出来,还是朱文羽冲她眼一瞪,吓得她忙收了回去,冲着唐韵悄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惹得唐韵也是微微一笑。
“大胆贼人,你究竟何方人氏,姓什名谁,又如何偷入杜府,对杜家小姐强施暴行,事后却晕倒在杜府小姐绣楼窗户之外,来去经过,快快从实招来!”“啪”地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那牢囚跪倒在地,却是一声不吭。
“大胆贼人,你虽是一声不吭,但此案一有杜家小姐指认,二有你随身迷香等物,三有留书一封,写明经过,人证物证俱在,可说是铁证如山,容不得你半点抵赖。你犯此大案,坏人名节,实是罪无可赦,本官尽可即刻判你个斩立决。问你何方人氏,只是欲替你寻个收尸之人,免得你做个孤魂野鬼,你还不从实招来!”
“哼,若不是老爷我落在高人手里,把我的武功废了,你这小小丹棱岂能奈我何?”那牢囚慢慢抬起头来,阴恻恻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今日我阴沟翻船,虎落平阳,落到你手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爷我平生玩的女人无数,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老子也够本了!”
那牢囚一开口,朱文羽已是心头大震,忙仔细看那采花贼,只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凌乱的头下居然是一张十分清秀的脸,朱文羽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站起身来仔细看过,才真的确认下来。
“是你?黄金蝶?!”朱文羽叫道,这采花贼竟然真的是朱文羽曾见过两次面的“老朋友”,“九曲香”黄金蝶!。
“嗯?阁下是?”黄金蝶一愣。他虽见过朱文羽两次,一次是在京城,朱文羽练了“易气养生诀”刚有小成,半夜守在京城民房的屋顶上找架来打,正好碰上这黄金蝶意欲采花,两人相斗,黄金蝶吃了大亏,幸亏施诡计使出迷香迷倒了唐韵,朱文羽为救唐韵才被他乘机脱逃。第二次是在开封城中,黄金蝶出手杀了自己一个徒儿灭口,冲开开封武林群豪的包围逸去,当时朱文羽虽说见过了黄金蝶,但两人根本没有直接照面,黄金蝶根本没注意到朱文羽,今日再会,自然是不认识。况且在京城第一次见时朱文羽不懂江湖规矩,连名都没报,黄金蝶平生采花无数,哪会记得两年之前在一个不知名姓的少年手中吃过的那点亏?
“大人,你认识这个采花贼?”堂上的莫多也是大为意外。
“我们以前见过他,是个大淫贼。”朱文羽一说唐韵也想了起来,告诉莫多。
“呵呵,这只老兔子姓黄,叫黄金蝶,外号‘九曲香’,是个老采花贼了,以前吃过亏,也不知道躲起来,还是到处干缺德事。不过他的身手还行啊,老莫你怎么逮到他的?”朱文羽居然还记得当时在开封城中半夜去抓黄金蝶的两个采花徒弟时说是两只小兔子的事,顺口给黄金蝶安了个老兔子的“称号”,不过这称号恐怕只有沙漠和南宫灵能听懂,别人是不懂它的来历的,只是朱文羽嘴中经常蹦出些莫名其妙的新鲜玩意来,唐韵等人也是见惯不怪了,至于莫多,只顾听黄金蝶的来历了,根本就没注意听到“老兔子”三个字。
“这王八蛋跑到杜府小姐的绣楼里,用迷香把杜家小姐迷倒施暴,结果出来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倒在杜家小姐绣楼外的屋顶上,眼睛睁得比个牛眼还大,就是一点动弹不了,杜家人也被人叫了起来,正好爬到屋顶上把这王八蛋抓了起来,没见他有什么狗屁本事啊?”莫多将来因说了一遍,却是不解朱文羽怎么会说此人身手不错。堂下跪着的那对中年夫妇听莫多说起因果,已是忍不住呜呜哀哭起来,显然便是那受害的杜家小姐的父母双亲。
“呸!要不是有人废了老子的武功,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就你们这些人,在老子眼里比狗屎都不如!……哎哟!”那黄金蝶自知必死,已是不再顾及优雅,开口闭口粗话连篇,却被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衙役听不过去,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黄金蝶猝不及防,又是新被废了武功,下下被踢,痛得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