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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2页)

宫灯昏黄,朦胧的光线溢满整个大殿花厅,柔止目送着李尚功苍老而倨傲的背影转过一处红木雕花影壁,她微微失了失神,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唤了声:“蕙香!”

蕙香急急走了过来,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盘旋一圈:“咦,大人,您是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我没事,我没事。”柔止连连朝蕙香摆了摆手,说:“蕙香,你现在就将尚服局的账目拿过来,本尚宫想亲自看看。”

“尚服局的账目?大人,请问是尚服局的全部账目吗?”

“不用,你只将永乾二十一年到如今这段时期的账目拿过来就可以。”

“永乾二十一年到如今?”蕙香疑惑地看了柔止一眼,虽不明白柔止到底在想什么,还是福了福身:“是,小的这就去。”

永乾二十三年,正是柔止从一名典饰内人做到司饰女官的那一年,也是她的姑姑从司饰女官做到尚服局局正的那一年。而在整个内廷,谁都知道,她的姑姑陈内人出了名的忠厚持诚、清廉自持,如果说她也会贪取俸禄以外的东西,那么…

柔止连忙甩了甩头,很快就终止了这样的假设。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陈内人不仅是她的姑姑,她的恩师,甚至还是她的母亲!是啊,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试问在整个世界上,有谁会去怀疑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差错呢?所以,她要蕙香取来账目,就是要亲自看一看,以万无一失的肯定,好好去堵这些人的嘴!

然而,事情的结果是出人的意料与难以想象!

初夏的夜晚微微有些闷热,当蕙香将一大叠账目拿过来后,柔止首先看到的是,从永乾二十一年到二十三年秋,这段期间的账目详详细细,没有丝毫差错,然而,从永乾二十三年秋之后,柔止翻动账册的手惊然一颤,就像滴了一滴滚烫的蜡油,手中的茶杯‘咚’地一下,打翻在桌面上。

“蕙香,蕙香……”她颤动着嘴角,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摊开在面前的账册,声音轻飘而干哑,就像空中飘浮的游丝。蕙香听到她的叫唤打着呵欠走了过来,抬头一看,只见大滴大滴茶水正顺着桌沿往下掉,柔止膝间的鹅黄色绣花长裙被弄得濡湿一片也不自知。蕙香“呀”的一声,瞌睡也没了,急忙掏出袖中的丝巾去为她擦拭。柔止兀自发着愣,半晌,才恍然一动,一把捉住蕙香的手:“蕙香,你赶紧去传一趟,让、让她们现在就来见本尚宫!”

蕙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传谁啊?”

“这次盘查尚服局账目的几名内人,你说本尚宫有事要问,让她们立刻过来!”

蕙香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大人,可是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也去吧,蕙香,有些事情,我宁愿是自己眼花了,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她目光发暗,面色苍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着,蕙香看得怔了,有史以来,她似是从未见过柔止如此惊惶无措的样子。她赶紧福了福身:“是,小的这就去。”

夜越来越深了,尚宫殿外如墨的苍穹上,月亮半冷半残,星光迷迷离离,整个皇宫的一切一切,似乎都被这冻结在这样无边的乌云暗夜中。当蕙香神色匆匆将两名内人带来之后,柔止听了她们的回报,不仅震惊得目瞪口呆,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千万两?!你们是说从永乾二十三年到成化四年,这短短的几年时间,小小的一个尚服局,竟然凭白空亏两千万两的数目?!”

“是的大人,不仅如此,就小的们根据目前所清查的情况来看,尚服局算是整个六局之中亏空数目最严重、也最惊人的一个局衙了!”其中一个内人鞠身回答道。

“最为严重……是、是吗?”

“嗡”地一下,柔止双足发抖,浑身无力跌坐在了椅子上。“大人,你怎么了?怎么了?”蕙香急忙去搀扶她,柔止呆滞着目光,颤抖着嘴角,过了好半响,才又有气无力问道:“那你们盘账的过程中,还有没有出错的可能?”

“大人,按您的吩咐,这次清查的人共分为六组,一组查完之后还有另外几组轮序复查,所以,小的们敢以性命保证,不仅尚服局,其他的五个局也绝对不会出错……”

柔止深吸了口气,在这一瞬间,她忽觉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哽在喉咙,吐又吐不出,按又按不下。两名内人依旧在恭敬地汇报,然而她却手抚着额,轻闭上眼,一个字也不想听,也不想说。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们一个个不仅是盘账的高手,还是她亲自选定的查账人选,而在整个过程中,如何盘账和清查都是她一手策定和计划的,然而,谁能想到,查来查去,她最敬重、最引以为傲的姑姑陈内人,却是整个内廷贪墨最为惊人、最为严重的一名女官!

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失望、更让人难堪的事情了,柔止背靠在椅上,她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脑袋眩晕中,她轻轻抬起头,眼睛直呆呆地仰望着头顶吊着的羊角宫灯。微风从窗外一阵阵吹过来,绯红色宫灯的流光投射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忽明忽暗,忽闪忽闪,就像李尚功临走前那的一句话,反反复复地在柔止脑海回旋:

“若是您曾经的教习姑姑陈尚服恰好也是其中一个……”

“也是其中一个……”

“也是其中一个……”

柔止猛地站起身来,煞白着脸,踉跄着脚步,趔趔趄趄跑到桌案:“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颤抖着手,一把抓起上面的账册揪在手中,乌黑的瞳仁在烛光中闪闪烁烁,似落败,似沮丧,又似闪过一丝不近情理的坚信和笃定。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晨曦还没有透进窗户,门外芭蕉上的露珠还没有干,年近五十的尚服局局正陈内人便在蕙香极为有礼的带领下,来到了她曾经的徒弟、现在的尚宫大人,柔止的寝房。

“小的尚服局内人陈氏,拜见尚宫大人。”

因为梳洗匆忙,陈尚服高耸的发髻只简简单单插了几根素银簪子,银白的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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