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与剑,从来不分彼此,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而当年朗月明亲手为他挑选材料、锻造出来的剑胚,如今蕴养出来的灵剑,竟是再度帮他挡了一击。
仿佛是朗月明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即便过去了千年时光,他永远都还是那个需要师姐护住的、无用的小乞儿。
丹田分不清是因为那鬼魔的一击,还是因为失去本命灵剑,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绞痛,然而那绞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股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绞痛。
他再一次失去了他师姐为他留下来的东西。
他红了眼睛,望向那面目可憎的鬼魔,心中是无以复加的恨意。
左右,他来这处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去。
他周身气机流转,强迫着方才还在绞痛的丹田聚集着灵气。他向来行事冲动,是朗月明教会他冷静谦让,也是朗月明教会了他该如何使用这一身的修为。
他曾经以为调动全身灵力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在初遇东泽的那次之后,朗月明曾经很严肃地教育过他,非到万不得已,不能这般做,因为对他自己不好。
可他又继续固执地问为什么不好,朗月明被他问住了,半晌才同他道:“因为我会心疼。”
他如今才知晓,原来调动全身的灵力,下一步便是要自爆,而那种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他现在浑身都散发着疼,不知道朗月明若是知晓了,会不会也觉得心疼?
苏长观活得太久,其实他已经对生死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了。又或者说,他有些厌倦了。
他本就是靠着能够复活朗月明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支撑着他而活着的,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朗月明的魂魄早被震碎了。
是啊,朗月明死的那年,似乎还未有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而她对上那个合体中期的魔修,是根本没有胜算的。甚至,连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
如今知道了真相,他甚至还在庆幸至少师姐不是不愿回来,师姐只是因为魂魄被击碎了,不能回来。
那时候因为这般变故太大,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事后也还未冷静过来,一心只去寻找复活朗月明的方法。可他如今静下来再想一想,为何当初那个魔修在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修为比他高的朗月明之后,没有解决掉他?
对于那等修为的魔修来说,分明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如今他才意识到,原来那是一个长达千年的阴谋诡计,而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朗月明若是知晓他为了复活她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会生气的,因为他没将心思用到正途中去,还做了一堆无用功,致使她的躯壳被那些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给占了。朗月明向来爱干净,被那些孤魂野鬼进入了躯壳,肯定是不开心的。
然而他却只是因为为了慰籍自己存在心中的幻想,也没用着手将那鬼修赶出去。
还叫朗月明的身体受鬼气侵蚀那么久,久到她都变了模样。
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罪大恶极。
万幸上天还是眷顾他的,给了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在此刻还能最后做一回英雄。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朗月明身体消散的那一刻追随她而去,可没想到此处竟还是有这般变故。
他现在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师姐的破夜被他挂在了屋中,他走前思虑良久,还是没舍得带上破夜,破夜好歹也陪了他这么多年,是他这么些年的念想,他还是不忍心将破夜带到这个阴寒的地方来。
若非手上没有称手的灵剑,就连逐云他也不舍得带。
可他今日却叫师姐送他的逐云折断了,师姐若是知道……应当很生气罢?
可他惹朗月明生气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再惹她生几回气也无妨,他喜欢看朗月明脸上那种鲜活的表情。
他已经听话了千年,临死前任性一点,也应当无人责怪。他因为朗月明的话,兢兢业业了千年,当了千年的剑尊,千年的老祖,就是为了护佑疏雨剑阁千年安宁。
可是现在,他有些累了。
他很想他的师姐,除了见到他的师姐,他什么都不想了。
灵气化作道道箭矢,将鬼魔的身体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