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稚嫩声音响起的时候,褚闰生一阵毛骨悚然,马匹同样毛骨悚然,一人一马僵硬地回头,就看到那绿袄的女娃儿站在不远处,冲众人甜甜微笑。
褚闰生挤出笑容,道:“梁高功。”
段无错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笑道:“梁高功啊,你总算来了,快上车吧。”
听到“上车”二字,绛云拼命摇头。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生惧。照理说,这梁高功曾要取她命魂替人续命,更曾封她魂魄,伤她身体,她本该愤恨才对。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她怎么也该冲上去咬上几口。可是,她偏偏不敢。
她也曾畏惧池玄,不过,这两种感觉却截然不同。池玄也说,他的护身罡气,一旦接受,就没什么好怕的。她的恐惧,不过是来自抗拒。这梁高功却不同,她深深觉得,只要靠近,必有不测。
褚闰生看到这情景,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劝慰,“我不会让她碰你,乖。”
绛云听到这句话,看着褚闰生,慢慢点了头。
女娃儿看着那一人一马,似是明白了什么,她浅浅一笑,上了马车。段无错挪了位置给她,满脸笑意。
“那马儿……”
女娃儿压低了声音,刚问了半句,段无错就自己接道:“那马儿并非凡物,以梁高功的修为,也该看出蹊跷了吧……不过,梁高功既然与我们同行,行事还是稍稍顾忌一点为好啊。”
女娃儿点头,笑道:“梁宜明白,段高功大可放心。”
车外,褚闰生和马匹都吁了口气。褚闰生伸手摸摸马鬃,笑道:“好了。”
绛云高兴起来,低头蹭他。想起那日,她被封了魂魄,又是主人现身相救,她愈发欢喜。
褚闰生被马匹蹭得发痒,却也不躲,只是笑着,任她玩闹。
一旁的幻火看到这情景,微微皱了眉头,道:“褚师兄,我们该上路了吧?”
褚闰生笑着点头,“好啊。”他冲马车里喊道,“师傅,往哪儿走啊?”
“往北。”段无错懒懒回答。
褚闰生叹口气,往北?天下那么大,一路往北么?唉……高深莫测啊。
众人不再多言,牵着马车,下山往北。
……
待到了山下,果然是一片春光明媚。来时白雪,早已销尽。丝丝碧草,铺满大地。桃花吐蕊,暖风温润,熏得衣袂生香。
褚闰生只觉得身心都融在了这片春色里,四肢百骸都被那温暖贯通,轻松无比。先前的诸般忧愁都被一扫而空,徒留了轻松畅快。他不自觉地笑着,走在这一片明丽如画的风景里。
绛云在他身边慢慢走着,看着他满脸欢愉的表情。的确,这般美丽的景色,任谁都会高兴的。她深深吸口气,桃花芬芳,直入肺腑。不知怎么的,就是在那一刻,她想起了曾经听过的话:
得仙道之后,就能闭五感、开天知。待你察觉不到痛楚的那一日,就能明白天地之道……
闭五感,开天知。没有五感,岂不是再也无法感受这时间的种种美好。她清楚地记得,凤麟洲上的风景,比起这里,美上百倍。可是,抛却了五感的主人,是否还能感受呢?为什么她从未在主人的脸上,看到如此轻松满足的表情呢?
察觉马匹的目光,褚闰生笑着转头,道:“走路不看道,你也不怕走偏了。”
绛云不服,快步往前,走得直直的。
褚闰生笑着跟上去,“才说你一句,你就赌气啊。这么小心眼?”
绛云哼了一声,扭开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还不行么?你要看我就尽管看,我保证不遮脸。”褚闰生戏谑道。
绛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吃亏了。可她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一个人不满。
褚闰生笑着,正要再说几句,忽然,有什么东西映入了眼帘,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见,前方不远处的路上铺着一层纸钱,远远望去,如未销的白雪一般。一口松木棺材就放在路边,棺材周围,散落着灵幡、香烛,皆是些出丧的物品。
褚闰生心中一惊,停下了步伐。棺材?!他不禁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梦境。不是吧,下山,棺材,难道真的是预知?
他正这么想着,马车中的女娃儿探出头来,看了看那口棺材,笑道:“是女的啊,也不知多大岁数……”
褚闰生不禁好奇,“梁高功怎知这棺材里的是女的?”
女娃儿道:“寿钉啊。盖棺之时,主钉在棺盖之前,讲究男左女右。其余三钉,男子左二右一,女子右二左一。一看便知啊。”
褚闰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便来了兴致,“还有这讲究?”
女娃儿点头,“这是自然。既然已经盖棺,就该入土才对。怎会在这路边?”
“我去看看!”褚闰生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