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阳光下他的笑容,实在炫目。
从北平到长沙再到昆明,从重庆到香港再到美利坚。
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他竟用了整整四十五年。
薛仰韶拄着拐杖在国宾馆接待他,江愁余看着他肩膀上的将星久久不语。
“物是人非啊。”薛仰韶长叹道。
江愁余点头:“谁说不是呢。家里都还好?”
薛仰韶笑笑:“还不错,几个儿子当兵的当兵,上学的上学,都挺好。”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全家福,“诺。”
照片上薛仰韶和一个英气女子并排而坐,身后站着五个大小伙子。
“她让你到家里坐坐,我劝你最好去,她可凶了。”薛仰韶拍拍江愁余的肩。
江愁余由衷为他高兴:“我会在北平留两个月,到时候一定叨扰。”
“北京。”薛仰韶纠正他。
江愁余苦笑:“都改不过来了。”
薛仰韶看他:“我听董之侠说,你在美国没结婚?”
江愁余摇头:“大学里太忙,对了,故人们都如何了?”
“你看我这记性,”薛仰韶拿出一个信封,“钱玄义你应该知道,归国科学家,贡献还是很大的,但是具体的,保密原则,我不能告诉你。对了,他托人带信,要你务必多留几天,他下周就回来。”
“好。”江愁余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只盯着那信封。
薛仰韶继续道:“董之侠你是知道的,一直在昆明研究当地民俗史,他也在往北京赶。还有孙衡,他前些年过世了。”
江愁余抬眼看他,声音微微发颤:“那……邱觉非呢?”
薛仰韶伸手扶住他的肩,犹豫了下才缓缓开口。
“邱觉非同志,1943年就已经牺牲在华北战场了。”
江愁余捏着那信封坐在广场边上,远处是巍峨城楼,红旗迎着微风招展,在蓝天下显得那么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信封,里面是张照片。
邱觉非穿着粗布军装,对着镜头微扬起头。
穿过了那么长那么久的时光,对他笑着。
照片后题着字,墨迹早已模糊。
“江晚对愁余,山深闻鹧鸪——赠友人。”
江愁余沉默了半晌,猛然笑了。
原来这么些年的挂念与担心,全是多余的。
他甚至没能活着看到抗战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