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正在点给沣哥儿的东西,他要往外头开院,色色都要带齐全了,就怕一时不凑手,那两个才挑上来的小厮也得教了规矩,不许他们贪玩爱闹争闲气,她正指点着九红装箱子,外头澄哥儿一掀帘子进了门。
明沅见着他先是一怔,再看他这四月末的天气出得一头一脸的汗,人都喘不上气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这便是知道,她叹一口气,站起来往脸盆架子边去,挥手退了丫头,绞了一块巾子递过去:“二哥哥擦擦汗罢。”
澄哥儿先还盯住她,不知道该不该问,等见着她这模样儿,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伸不出手来,望着明沅,怔怔问得一声:“我是不是,是不是不孝?”
正文 第205章 茶饼
明洛的亲事却没想的那么容易,原也有人问到了纪氏跟前来,有几家瞧着也还衬头,可偏偏是这当口,颜连章的差事叫撸了下来。
他原就在跟薛家争织造的位子,该送的礼送了,该通的路子通了,本已是十之**的把握,薛家不过凭着裙带,真个能干实事的却挑不出来,颜连章在太子跟前有个能办事的评语,把市舶司这块的油水都捞进了大口袋,他搭上线的这几年,太子甚个时候缺过银子。
光看着那一年十来万的银钱,太子又怎么会不多看上一面儿,金陵城里悄没声儿就开了三家当铺,俱是颜家的产业,里头入股的且有东宫一份儿。
薛家除了个会争宠爱娇的女儿,还能行得什么事,便是有家底的,怎么比得上颜家这许多的积累,更何况颜连章还是正经科举出来的,比着进士他没底气,可跟薛平望来比,他连眼睛梢都不屑看过去。
家里一个颜顺章是钉在翰林院里了,一个颜丽章还守着江州的田地,颜连章志得意满,等回去江州,便把水田再置起来,再盘些茶叶园子,那些个丝商有的是地,只伸伸手指头,都不必开口,自有人献上来。
他打的是好主意,到得大计,又评了个优等,只当这回织造收入囊中了,面上不免露出些骄矜神色,再见着薛家人倒有些轻狂神色。
本来倒是无事,哪知道四月里头要升迁委任了,薛宝林在宫里头竟提早一个月发动,挣得两日两夜,薛家急得都求到颜连章这里了,问他可有好参,叫颜连章打了个哈哈,什么好东西不先进到宫里去,他自家怎么敢藏私。
薛家也是急得无法了,东宫前一向又多一个女儿,如今已经是两位郡主了,若是女儿这胎生个儿子,那可就是头生子!
颜连章这两天过得尤其高兴,若是这位宝林的福气压不住龙胎,说不得竟没了,那薛家这一家子,这辈子也别想着再来指谪他了。
哪里知道薛宝林竟真个生了下来,不仅生了下来,还是男胎!孩子在娘肚子里头呆的时候长了,脸上涨得青紫,再晚一刻出来也是死胎,哪知道竟是个命大的。
这孩子来的甚是凶险,薛宝林好好的走在廊道上,竟能失了脚,若不是她底子强,说不得便是一尸两命了。
太子见着儿子这才狠狠发落了一回,连着太子妃脸上都有些不好看,鬼门关里走一遭,可不就是求中了险中富贵,太子一高兴,把颜连章压下去,把江州府织造的位子给了薛宝林的亲爹,又怕他不会办事,点了颜连章当了织造郎中,一道上任。
颜连章气的在家里砸杯子,出去还得预备上礼往薛家送去,这回换成是他看别人的脸色了,不独看脸色,薛平望还特意晾着他,叫他等着,一等就是一下午,冷板凳坐穿,出来个人说是家里老爷给恭嫔娘娘祈福去了。
那可是头一子,薛宝芝从宝林的位子上,一下子升到了嫔,还有自己封号了,颜连章留下贺礼,这些个东西倒是入薛平望的眼,却也得好好出一口气。
颜连章这些年早已经不似原来,忍得这一时气,回家就想好了,这么个蠢货往织造成的位子上放,知道的说太子疼儿子,不知道的还当是太子要坑死这个蠢货。
颜连章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走通了东宫大太监钟福海的路子,给他在城里置下宅子来,又给他买了个年轻标志的瘦马作夫人,似模似样的办得一场喜事,宫里头上有些头脸的太监俱都来贺。
这桩事办的他尤为满意,太监爬到那份上,在外头也有置宅的认干儿子的,可到底还是想要个讨房娘子,钟富海头一样是满意颜连章□□办的齐全,各样家具摆设且不必说,连着恭桶铁锅都预备好了,只须光身住进去,开得柜子就是衣裳,叫得茶汤就有小厮,连着那瘦马也作个管家娘子的打扮,口里称老爷,叫钟公公很是过得一把老爷的瘾。
这第二样是为着薛家那位恭嫔,因着生了儿子,说话作事日渐疏漏起来,一回二回钟福海能忍得,这二回三回的,他也不是善茬,太子宫里当大管事这些年,便是太子妃也对他很是客气,不过才生了个肉团子下来,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太监少得一根,便是天底下最毒的人种之一,此许小事能记十年八载,何况就在眼前的新仇,他也吃薛家的孝敬,可薛平望也同女儿一样,生了儿子,往后再怎么也是实打实的亲王,说不得往后还能是太孙!
人皆如此,朝北坐跟朝南坐哪能一样心思,说话的声气儿也不相同,听在钟福海的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了,宫里头起起落落的事自来不少,到如今宠冠后宫的,从开朝以来也只一个元贵妃,那一位想让儿子当太子,且还不能如意呢,更别说这个才生下来一月未足的小肉团子。
这才刚生了个儿子出来,薛家人就想打上皇孙的旗号了,当着面无人说,背后哪一个不耻笑。
钟富海端得茶盅儿一品:“好茶,这该是江州茶叶了,颜公人还未到,孝敬倒先来了。”钟富海
一见这东西就知道颜连章求什么,那一匣子茶叶饼子,上面一层是茶饼,下面一层却全是赤金饼,他眼睛一阖:“咱家省得,颜公勿需忧心。”
颜连章要往江州去,纪氏便不跟去,两个还是那番说词,明湘的亲事走了一半儿,澄哥儿要考童子试,明洛这头还未定下,这些都得赶紧。
可颜连章这里却不能无人照顾,纪氏想得一回,只一个苏姨娘,那就只有苏姨娘跟着了,连明漪都已经两岁多了,也一并带了养娘乳母丫头跟着往江州去。
颜连章这里纪氏也不多说,却把苏姨娘叫来好好叮嘱几句:“在外当官不比在家里,送帖回请都有高平高升来打理,你只照顾好了老爷便是。”
苏姨娘心里怎么放心,小女儿带在身边不打紧,可明沅沣哥儿还留在颜家呢,纪氏见她不开口,笑一笑:“六丫头的婚事是我定下来的,你不必挂心这个。”
正室夫人能对着妾室说得这句,苏姨娘赶紧磕了头:“太太替她操心是她的福气。”也顾不得平日的顾忌了,抱了明漪就往小香洲去,告诉明沅她要远行。
明漪不是头一回到明沅的屋子里头来,她最喜欢的就是纪氏赏下来给明沅的大屏风,一进来就往那儿去数玉兰花儿,只会从一数到十,再往下就含了指头怔怔看着,九红抱了她逗:“十一,十二……”
“姨娘今儿怎么过来了?”明沅也是一奇,苏姨娘等闲不迈出院门的,这会儿急巴巴过来了,还带了明漪,苏姨娘见着她穿着家常衣裳正在看书,眼眶一红:“太太,叫我跟着老爷往外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