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慕容紫,盘了小腿坐在榻上,双肩微微轻垂,两手拢在袖子里置于身前,歪着一颗没有佩戴太多珠钗的脑袋,疏懒的眯着翦瞳和他做对视。
接驾见礼?
仿佛她从来就没跟他讲过那么多的规矩。
楚萧离先将她看了一眼,面色更加柔和,眼色里全是满满的宽慰,似乎是在对她说:万事有他在。
相望完了,侧首看慕容娇等人,道,“都起吧。”
没有向着慕容紫那处走过去,他直接站在原地,先向蓝翎认真询问,“有多久的日子了?”
蓝翎不惧他楚皇的身份,直言答,“将将足月。”
“可有哪里不妥?或是要特别留心忌讳的?”
“小紫上次小产着的寒气还没养好,身子骨弱了些,好在事情已经相隔一年,只要头三个月注意些,和寻常孕妇一般忌口就好。”
这岂止是身子弱的事?
蓝翎兀自沉重,强撑精神掩饰。
转头将坐姿老实的人儿望了望,见慕容紫恬静安宁,潋潋的眸子轻盈的忽闪着,为人母的灵性透宣了出来,谁不替她高兴?
回避的收了目光,蓝翎多有不忍,再道,“补品和汤药就不要吃了,我担心她虚不受补,承了太过滋补的药性,反而要和腹中的孩儿一道受罪。”
“丁点儿都不能?”楚萧离不解问。
间隙,复再抽空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小辣椒。
纵使他为男子,也晓得女子在怀有身孕时多少都要进补一些。
不然莫说到了时候没得力气生,就是生产完后,身子也毁了。
他要她伴着自己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孩儿这件事,虽期待,却并未真的太着急。
蓝翎看出他心思,碍着慕容娇母女在,她只道,“我知道楚皇是为了小紫好,可她与别个不同,平日让御膳房在菜式上多花费些功夫,从膳食上滋补即可,只要吃好睡好,当不用顾虑太多。”
楚萧离斟酌了一会儿才将头点了点,暂且没了想要问的。
在场属慕容娇的辈分最长,是以,好歹那肚子里的血脉有一半是慕容家的,见着皇上重视,她也邀功似的上前,没话找话的说道,“娘娘有了身孕,按照习俗,当把大公主请进宫来以作陪伴,只不过……”
说到此,慕容娇面露难色,实实在在的为矜贵的侄女着想。
段意珍见母亲又开始擅作主张乱出主意,心烦意乱的将她扯回身边,小声怨道,“宫里什么没有?要你多管这份闲事!舅母身子不好,全京城都晓得,若然进宫来,不但不能陪表姐,要是表姐因此染了病气怎办?!”
慕容娇向女儿飞了一记眼刀,大声道,“那又如何?有了身子的人最大!宫里什么都有,也不能没半个娘家人在!”
楚萧离在场,段意珍唯有尽量克制,不与母亲争吵,只得拿眼色暗示。
偏慕容娇脸皮厚,商贾妇人的泼辣劲到了宫里都是一样的洗脱不掉,挺直了脊梁骨,底气十足,“就算皇上要治臣妇大不敬之罪,有些话臣妇还是要说。”
楚萧离欣欣然提眉,示意她畅所欲言。
慕容娇哼了声,昂起下巴道,“按说论出身,皇贵妃自不比宫里其他娘娘们差,皇上对皇贵妃的心意,更是人所共见的,而今有了身孕却要瞒着,何其憋屈?此事放在寻常百姓家,哪个不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一番?眼下臣妇那嫂子旧病不愈,无法进宫左右照顾,臣妇是想,不管哪个都好,皇贵妃身边得有个娘家人伴着,不说帮多大的忙,至少能够安心。”
她冷眼向女儿道,“你莫闲我多管闲事,我也没说是我进宫来,为娘自个儿都要人伺候照顾着,这份体面就不跟自己挣了,我看大侄儿和二侄儿家的媳妇都好得很,不但办事得力,且都生养过,你敢说为娘思虑不对?”
段意珍气不打一处,急得直想跺脚,“皇上怎可能委屈了表姐!表姐都说了只是暂且不要声张,今儿个刚把鬼医请来,不多时再让娘家人进宫,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萧离莫名道,“朕何时说过爱妃有孕……要瞒着?”
先他和玄成在御书房相商的结果,确是将四娘身怀有孕的事暂且瞒一阵子。
一来是为顾全大局,二来,她们女人有孕,不是有个说法,头三个月娇气着,不能到处乱说么?
万岁爷不也是入乡随俗?
可是没料到东华殿这边消息太快,他才将将来,什么都没说,就被扣上让爱妃憋屈的罪名。
听了半响,慕容紫赶忙解释,“我没觉着憋屈啊,我是想逢着年关要到了,近来事情杂多,加上昨儿个晚上闹那一处,不当再乱上添乱了。”
低头看了下还平坦的小腹,她笑笑,柔色道,“意珍表妹说得对,宫里什么都有,依照翎姐的嘱咐,眼下我只要吃好睡好,安心养胎,大嫂多年才随大哥回京一趟,年都不能过,没得几日就要回北境边城去,二嫂要料理国公府和尚书府,分身乏术,我亦不想与她们添麻烦。我有身孕这件事,劳烦三哥哥与父亲还有家中人说一声便好。”
慕容徵对小妹的识大体无比赞同,“娘娘说得是。”
得了表姐的力撑,段意珍没好气的向母亲道,“你听见了吧?”
慕容娇满心关切成泡影,还要被女儿落井下石,不甘不愿的嘟囔,“我还不是为了娘娘好,宫里是什么都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