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夜。
东华殿里只有孤苦伶仃的父子两相依共枕。
孖兴着着金灿灿的寝袍,像是只珠圆玉润的金锭,撅着屁股爬在宽绰的床榻上,与身边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父皇,你讲的故事不好听,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一早孩儿还要跟教习师傅学射箭呢。”
说完,他张开小嘴打了个老长的呵欠,遂抬起小手,擦拭了下泛出眼泪星子的眼角。
他右手的食指上缠着厚厚的棉布,从里面依稀散发出药的味儿,只消轻轻一挥,楚萧离都能嗅到。
这小子,晚膳后被鳄龟咬那一下确实咬得深了,刚开始的确哭得震天动地,然也只是那嚎啕两声,不需要哪个多言,他竟自己把哭意压了下去。
打了水来,鳄龟一泡进水里便松了口,孖兴的手指头不仅错了位,还肿得老高。
见状,小东西又伤感上了,含着眼泪看了看父皇,问,孩儿的手指头会不会没了?
楚萧离心疼又上火,忙不迭安慰他说不会,再问他疼不疼,他竟道:若孩儿说疼的话,能不能让小紫姑姑来陪我?
这话委实让万岁爷哭笑不得。
心说我是你老子没错,慕容紫也不是你亲娘啊,怎的如此粘她?
此时夜深人静,宫人们都退下了,再望着乖乖缩在被窝里的孖兴,他好奇,“孖兴,你很喜欢小紫姑姑?”
孖兴毫无睡意的睁着纯黑的瞳眸与他对视,道,“孩儿是很专情的人。”
楚萧离失笑,拉了被子给他把肩头盖好,“为何独独喜欢她?”
认真的想了想,孖兴道,“孩儿也不知道,或许是缘分吧。”
“缘分?”
小东西知道何谓‘缘分’?
孖兴好似看懂楚萧离眼中的怀疑,较劲坐起来,盘着小腿儿,两手扶在膝盖上,对着他的父皇严谨道,“娘亲与孩儿说过,倘若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都喜欢,一辈子没过完就不喜欢了,那叫始乱终弃!”
故而对小紫姑姑,孖兴殿下是真心一片!
楚萧离配合的递给他一抹‘好了不得’的眼色,难得被儿子说得有点发讪。
说到‘喜欢’这个词儿,自古帝王皆薄性,对着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只要不太惹他讨厌的,都能算做是喜欢罢……
他晓得洛怀歆的话有所指,可是换了个人,意思就都不同了。
正如他不知再回到宫里的小辣椒在想什么,到底要什么,而他……能不能给?
孖兴不知帝王苦恼,坐在那儿老气横秋的琢磨,“我都快六岁了,总与父皇睡,会不会不太好,显得没有男子气概……”
再者说,明日他的皇阿奶也要来了,若晓得他最近一直和父皇厮混在一起,可能会有点麻烦。
楚萧离一愣,斜目过去,“你想自己睡?”
孖兴点头,摆出很成熟的模样,“在西漠孩儿就是自己睡的。皇阿奶说,父皇自小就是一个人,孩儿也要以着父皇为榜样。”
不对啊……
楚萧离看儿子的眼神越发的怀疑,空出一只手来支了头颅,他眯起冷眸把面前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小脸打量了个遍,而后狐疑,“何以自雪宫回来后,朕说给你安置个寝殿你不要?”
才过了没几天,怎的又改变了主意?
孖兴字正腔圆的答,“孩儿原本以为在这里能看到小紫姑姑,既然如今看不到了,孩儿便没有再赖在父皇这处的理由。”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啊……
打雪宫回了之后,父皇就同他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太依赖哪个,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子。
若是连晚上就寝都要人陪着,会叫心上人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