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八虽然在江湖上走动不多,对武林中的各门派人物不大熟悉,却知道天下间的叫化,不一定个个都是丐帮中的人。丐帮与其他叫化的主要分别,就是身上有丐帮特记号的讨米袋子,有就是,没有就不是。身上的袋子越多,在丐帮中的地位就越高,有九个讨米袋的,那是丐帮武功极好的九袋长老了。一般的叫化,只有一个袋子。就是吴三叔叔,也只有七个袋子,达不到九个。
聂十八惊讶的是这么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叫化,既不是丐帮的人,哪来这么好的轻功?这七八个追他的又是什么人?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了?
聂十八见不是吴三叔叔,又不是丐帮中的人,就不想插手了,想轻回去。但看见这么一个年岁极高的老叫化,给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武林高手追杀,又令他燃起了怜恤之心。他不忍这么抽身而去,不去管老叫化的死活,所以他决定留下来,以观双方的变化。
老叫化跑到了峋喽峰的峰下,似乎气力已尽,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冒透大气。那七八条黑影也骤然赶到,散落在老叫化的身前身后,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网。他们下决心不让老叫化再跑掉了。聂十八隐藏在另一棵树上,暗暗为老叫化担心。
在七八条汉子当中,有四位是一色的武士打扮,另外三个,一位秀士装束,一位是道家打扮,另一位,却是官府中人的服式了。这个官府中人,面目特别的阴鸷,年纪三四十岁,射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粟,似乎在七个人当中,他是个头领。他首先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冷笑:“臭叫化,现在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老叫化喘着气说:“我老叫化跑累了,不再跑了!”
“嘿!你跑得了吗?”
秀士喝叫:“说!你夜闯王府干什么?”
老叫化说:“我老叫化没有闯呵!只是路过那里。想找一些吃的东西罢了。”
“那你干吗躲在屋梁上,偷听我们的谈话?说!你听到了什么?”
“嗨!我老叫化哪有心思偷听你们的说话?我老叫化耳又聋,眼又蒙,你们说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入耳,我眼里只盯着你们桌上的鸡呀、肉呀和酒的。想等你们酒醉饭饱离开后,捡一些残羹剩饭填填肚了。”道士叫:“那为什么我们叫你下来,你反而跑了!”
“你们爱杀我老叫化,我不跑行吗?不跑,不叫你们杀了么?”
官服人狰狞地笑看:“你现在怎么不跑了?嗯?”
“你不是说我老叫化跑不了吗?我明知跑不了,还跑干吗?你难道不见我老叫化现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么?”
道士问:“那你为什么先前要跑的?”
“我老叫化以为跑了一阵,你们不会追来,谁知你们苦苦追到了这里。早知道这样,我老叫化就不跑了。省得跑得这么辛苦,到头来还是跑不掉。”
官服人说:“臭叫化,你现在想怎么个死法?是自尽还是要我们动手?”
“我老叫化想吃饱了再死。”
“你说什么!?”
“我想吃饱呀!不然,我自尽也没力气。”
“你还想吃饱了的?”
“喂!你不是那么没人性吧?官府要斩一个死囚,也得先让他吃饱了再推上法场。看来你也是一位当官的吧?怎么不让我吃饱了再死?”
官服人笑着:“你想得顶开胃。”
“是呀!不然我老叫化空看肚子去见阎王,便伸手向阎王爷讨吃,那不羞死人了?”
一个武士朝官服人说:“殷二爷,将他砍了算了,别听他胡说八道的。”
原来这官服人姓殷,排行第二,看来他在官府中是一个不小的官儿。他这一身红色的官服,老叫化看出来,这不是地方上的什么官儿,而是朝廷特设的东厂提督府中的一位官儿,是什么领班之类的官,官小而权力大,就是一省的布政司大人,见了他也畏避三分,聂十八不知道这些,只感到他目光阴森如电,令人见了心寒。姓殷的听了武士的话后点点头说。“好!砍了他算了!”
秀士在旁慌忙说:“殷二爷,慢!”
“哦!汪老弟,你有何高见?”
秀士姓汪名曲,排行第八,他虽然一身秀士打扮。其实地是喜怒不形于色,阴险、狡猾、凶残更不下于殷二爷,是东厂一名更为可怕的鹰犬,杀人在无形之中。以后他在江湖上得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绰号——幽冥杀手。最后成为了东厂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掌班,除了东厂提督,就轮到他了。他几乎天生一副深奥莫测的面孔,没人能看得出他心里想些什么(见拙作《隐侠传奇》),真正是令人心寒的一条毒蛇。他对殷二爷说:“二爷,这老叫化敢独自一人夜闯王府,不是受人指使,便是有企图而来。不问清楚杀了他,恐怕以后会有麻烦,不如问清楚了再说。”
“这样也好。”
汪曲朝老叫化说:“我们的话你听到了?”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老叫化就是耳朵聋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