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凌波惊鸿影
魏国先皇陛下子息甚多,育有七子十女。七王爷是最小的儿子,与当今皇帝陛下乃是亲兄弟,也最得皇帝陛下宠信。
皇帝陛下脑筋颇为清醒,除七王爷外,将别的王爷早早打发离了望京。陛下给了他们封地,让他们顶着闲散王爷的名头过富贵日子。独独七王爷留在望京当上了陛下的内库总管。
皇帝陛下的私房银子来源有二:全国的税收入国库,再由国库按比例拨银入内库;皇帝陛下的私有庄园收入。
国家的收入高了,内库的收入水涨船高。庄园的收成好了,陛下的收入也跟着好。
但是皇帝陛下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养嫔妃、养宫女太监、养禁军御林卫、赏赐王公大臣等等开销一应由内库支付。当今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出不得宫禁。为防魏国的太监们与朝廷官员勾结,内廷太监最荣耀最受宠信的也只能相助皇后,当当出纳做做账。内库总管、总采买的大权就交到了不事兵权不问朝政的七王爷手中。
皇帝陛下与七王爷实行亲兄弟明算账,对他来了个高薪养廉。除七王爷按朝制所领的俸禄外,内库每年一回的招标采购,他只要比皇帝陛下定的价低,中间的差价银子就能提一半走。
四大世家是皇室每年最大宗货品采买的供应商。商人逐利,总想让七王爷买得贵一点儿,私下里打点再多也是赚的。七王爷摊摊手,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们:“天下最精明的商人莫过于陛下,他对一朵绢花的底价都了如指掌。本王思来想去,还是光明正大吃陛下给的抽成稳妥。细水长流,倒也能攒几个钱。若是收了你们的贿赂银子,就一锤子买卖。本王污了陛下的私房银子,明年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就不是本王了。你们说,本王该选哪边站队?”
天下皇商们绝了心思,暗中也觉得公平。
独独今年七王爷对望京莫府动了真怒,他对莫老夫人和莫若菲冷冷抛下一句话:“方圆钱庄在魏国最大,江南富商们早就有心凑得股份开钱庄。一分官银流水就比得民间一年的银钱流通利息,相信陛下与户部尚书大人也喜欢被少抽点儿利息银子走。”
十三年前,莫夫人通报消息,让七王爷失了心中所爱。因果报应,莫夫人现在被七王爷一席话堵得痰气上涌,她含泪长叹,“大树将倾!大树将倾啊!”
所以莫若菲带着剑声直奔西州府,想抢先找到那位夫人的遗孤。
四大世家占了内宫采买的大头,也有不少商家争夺余下的份额。除此之外,天下都知道这位七王爷最受太后娘娘与皇后陛下宠信。西州府各地接了画像能不尽心尽力吗?
在莫若菲带着花不弃离开药灵庄回望京时,消息已经从药灵庄小厮、婢女的嘴里传开了。各地找着两分相似的女孩子,也快马加鞭往望京送。这些人冒着风雪一路兼程,心里都想着,七王爷没准这个春节能认亲成功,父女团圆。
与此同时,七王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七王爷有一个嫡出世子,三个庶出的女儿。五位侧妃、庶妃在王妃逝后都有扶正的心思。十三年前的事被传扬开后,方知自己原是替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在王府轮番上演。
入府最早性子最烈的甘妃拉着十三岁女儿的手要出家。七王爷阻拦时,甘妃梗着脖子冷笑道:“王爷当年与五王爷同时登门求娶,一为侧妃,一为正妃。我堂堂忠烈侯爷的嫡女不惜以命威胁父兄,如今才知道王爷”
七王爷默然。
最柔弱的李妃则抱着十岁的女儿哭道:“娘家中世代书香,若非王爷接连三个月来书院读书相见,妾如何肯委屈做庶妃?”
七王爷望天。
最娴静的田妃缓缓放下手中玉笛,淡然地对八岁的女儿道:“安心习你的琴。听说那孩子是由乞丐抱着养大的,就算流着凤凰血,到底是个野丫头。要收拾她,还轮不着你。没见你的世子哥哥把园里的梅花砍得一朵不剩?”
而另外两位没有子息的于妃与刘夫人对七王爷道:“天可怜见的,打小就死了娘,妾身愿把她当成亲女儿。”
七王爷脸色终于缓和,曾经睿智明亮的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一语不发走了。于妃和刘夫人喜形于色。
已逝的七王妃据说是位清雅娴静的女子,偏爱高洁花草,所居之处遍种梅兰竹菊,园内湖中夏日白荷亭亭。七王爷曾说了句一池白荷太素,失了娇媚,被七王妃一句伧夫唯知铜臭耳噎得拂袖而去。
世子住在七王妃所居的流水园,园中梅花乃冬日一景。正如田妃所言,此时梅枝散断,梅落一地,凄惨得如被凌辱的少女。十七岁的世子陈煜削下枝头最后一朵红梅,额间已冒出星点汗意。
陈煜酷似七王妃,眉目清朗。一番怒气发作之后,瞅着飘零的梅花,满园的凄凉,他眉宇间染上深深的寥落,眼里透出重重的哀伤。
那么美丽高雅的母亲,冷眼瞧着父亲一个接一个娶了别的女人,嘴里不说,冬日里最爱流连梅园。他虽然小,却也看懂了母亲心里的痛。本是枝头傲雪开,却被拂落为泥不屑怜。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居然还有孩子!她死了让父王惦记至今,如今她的女儿居然还想进王府来。母亲情何以堪?!陈煜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目。
近身小厮阿石见陈煜终于收了剑,战战兢兢地说道:“少爷,听管家说西州府送来的人全安置在临草别苑,你要不要先去瞧瞧?”
陈煜收了长剑扔给阿石,没好气地说道:“瞧什么?瞧是不是和那画像上的人相似,认个妹妹回来?”
阿石抱着剑气愤地说道:“长得像就用这剑划花了她的脸!想进王府,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