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自吴贾去了西岐,听说吴贾凭着断臂苦肉计的效果,迅速重获吴胜的信任,被安插在雷铜身边任副将,范睢闻讯,不由得大喜,吴贾果然手段高明,行事利索,一条手臂换来了天下事了!姜回今日受了范睢召唤,来军机处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时,姜回见范睢已有三分醉意,加上心中得意,他竟一反往日矜持老成之态,非常轻狂的拍了拍姜回的肩膀,笑意盈盈的对他说道姜大人,未曾想到吧?这鼎定天下的盖世奇功竟落到你我二人手里,从此流芳百世,富贵万代呀!姜回也把范睢的心思窥穿了几分,不过也就是玩弄权柄,博个封侯荫子的现世富贵,但未曾想到了这范睢口中曾成了流芳百世,富贵万代的野望,他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忙问范睢这绵延万代的富贵从何而来?范睢笑道你怎知咱没些手段?竟敢夸下海口,姜大人,实话告诉你,我已有天上神仙相助,若得功成,仅需酬以三年小祭十年大祭的人殉血祭便可!姜回大惊失色,口中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问道这人殉血祭早已被废,你以此为交换神仙相助,逆天行事,恐遭天谴呀!范睢笑道摇头姜大人何其迂腐?我们保的是周朝天子,奉的是天子之命,一旦功成,你我都有功名,若有万一,遭天谴的也是当朝天子,与你我何干!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姜回见这厮言之凿凿,料定其定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姜回遂转忧为喜,对着范睢拱手鞠躬,直言甘供驱驰效犬马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范睢含笑点头,又与姜回喝了个三五杯,然后邀其同去宫中见驾!
有几天没见周天子了,姜回却有了不认识的感觉,平日里怯懦,虚伪,似戴着面具生活的周天子已一洗颓气,容光焕发,意气飞扬,衣冠整洁,双目炯炯有神,脸上神情顾盼鹰扬,一团和气中藏有腾腾煞气,与姜回平日印象中的天子判若两人,他见范睢姜回二人进来,缓缓走过来迎接,面上稍带微笑道范先生,朕命你从姜元帅营中挑选十万精兵组成御林军的事进展如何?范睢忙把姜回推上前,低头弯腰,神态极是谦卑的对道回禀圣上,微臣已将姜元帅带来,成军之事由他一手操办!平日里,范睢见了天子都是趾高气昂,今日突然言辞卑微,神态低下,姜回实是不解,便稍稍抬头来窥天子,正遇上天子如刀似钩的眼光扫过来,略一接触,姜回便觉周身寒彻,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眼神,目光中是杀气,是斗志,是要吃肉喝血的欲望,是深山老林中的虎豹凝视猎物时的眼神,是刑场上刽子手凝视跪在他面前的死囚的眼神!姜回不由自主的双膝一软跪在天子面前,连连叩首!天子却一言不发,在姜回面前连连踱步走来走去,姜回头也不敢抬,只见天子的大脚在面前走动,忽的,那范睢也扑通一下跪在姜回旁边俯首贴耳,姜回心想,这范睢到底怎么啦?这天子又到底怎么了?正当姜回战战兢兢思绪万千的时候,那天子开口出声道姜回,你明日将符节令牌全部送进宫来,以后所有兵将人马由朕指挥调度,姜回在一旁辅助便是!这天子说话声音冰冷严酷,似铁器划过石壁一般刺耳,姜回知道天子这是夺了自己的兵权,但他不敢稍作声张挣扎,与范睢二人对着天子砰砰的磕了几个头告退出宫,一路上屁滚尿流而去!两个提心吊胆的到了军机处,都说天子与往日截然不同,行事说话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两人惊叹了一阵,商议了一阵,都觉这交权事不宜迟,朝中兵权此时已如烫手山芋,早点扔掉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两人打定主意,姜回将书案上的兵符权杖令箭令箭印信等物一股脑儿打包,邀范睢给他作伴进宫交出兵权,范睢也将自己的大司徒印信图章用黄绢包好,与姜回二人又进了宫,待见到这天子时,气象又有几分不同!只见那天子眉宇间此时竟有缕缕黑气似云雾般时隐时现,天子双目赤红,露出腾腾杀气,范睢大吃一惊,姜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兵符印信双手捧过头举起,那天子可能察觉到自己的样子凶恶,便在脸上堆起了笑容说道朕闲来无事,喝了点烈酒上头,双目充血,想是吓到二位了!来来,御厨今天烧的红烧羊肉着实美味,二位爱卿平身说话,也过来品尝品尝!天子这话倒也说得入情入理,范睢二人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宴席上,范睢一眼瞥在那桌子正中摆着白条条、血淋淋一物,心中暗道这御厨手艺也不过尔尔!肥羊白花花的原封未动算什么肥羊!待他定睛一看,认清那桌上原来是一个人时,一个被杀死洗净去手去脚的人时,范睢啊呀一声,连人带椅仰天而倒,姜回随后也是吓得两股战战,站在桌前不敢稍动!那天子哈哈大笑这种人间美味,你们如此胆小,只怕无福消受!他边说边撕开那肥羊,从腹中摘出血淋淋的心脏送入嘴中,咔嚓咔嚓的嚼碎吞下肚去!范睢从地上爬起来,束手低头与姜回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动天子!
待天子津津有味的吃完肥羊,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凶残,那对眼睛充血欲滴,他意犹未尽的扯过桌布擦了擦嘴后,随手扔过一边,大模大样的将姜回手中兵符接过来,随便看了一下后,放在一旁,那范睢见状,忙陪着笑将手中印信也递到天子面前,天子用手从嘴里拔出一块夹在牙缝的肉丝,放在眼前看了看,弹指一挥扔下,然后用手将范睢送印信的手推了回去朕收回兵权是为集中力量打击吴胜之流的叛匪,日后朝中军机事务还是要多多仰仗二位爱卿!姜大人以后便在宫中行走,外面除有用兵开战的大事,悉凭你处置!遇事不决,可直接进宫禀报,一切由朕作主!他伸出一双油渍血渍汗渍斑斑的手拍了拍姜回的肩膀千斤重担,尽托付与你,成千古君臣相知的典范,必将传为美谈!说完,他又转头望着范睢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事有朕,但国中政通人和,黎民安居乐业,可就是范先生的责任啦!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范先生可要保证朕的府库充盈!若有不能,朕却要责罚呢!范睢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站在那里,不知嘴里该说什么?
那天子也不待范睢二人回答,便背着手在宫内踱步,过了片刻,他突然停下来问朝歌城是否在掌控之中!范睢摇头,说如今朝廷政令难出洛阳城,朝歌城在这吴胜的掌控下,吴胜手下大将马服领数万人马在此镇守!天子点了点头,问这马服有何能力手段?姜回便告知他,这马服本是伏牛山的一剧寇,善使一把三十六斤的金背大砍刀,精通谋略战术,仅此尚不足称为能,他更有一项飞檐走壁,攀高跳低的神通无人能及!天子听罢,哈哈大笑道飞檐走壁也能称之为能吗?还说什么无人能及?真正贻笑大方!少时待朕去会会这厮!
范睢忙上前陪着笑道陛下若是要见马服也容易,吴胜眼前尚是周朝臣子,这厮疑心多端,令他入朝觐见恐怕不能,但要马服觐见,凭天子一纸手书即可!何必千里迢迢,受尽鞍马劳顿到朝歌呢?范睢本是一番好意,马服虽直接听令于吴胜,名义上也还是周朝天子的驾下之臣,要召见他,不过一纸诏书的事,天子召见外臣,亘古少有,马服沐此浩荡皇恩,还怕他不屁滚尿流的赶来觐见?洛阳此去朝歌有八百余里,虽说不甚遥远,一路上又尽是通衢大道,但天子亲往朝歌见马服,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再则,天子出京见外臣,于礼制不合,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呀!
天子听罢范睢之言,突然又大笑起来范先生心意朕已尽知,但朝歌之事,朕自有安排,你与姜二人下去安排便是,不用车驾銮舆,也不用鼓吹羽葆,准备五百刀斧手即可!说罢,他竟转身进了内空,扔下范睢姜回三人在此面面相觑!
两人无奈之下也只得出宫,回到军机处时已是五更时分,天边启明星亮,街上鸡鸣阵阵,两人这一番折腾也累得呲牙裂齿,简单漱洗了一番后,和衣倒在床上草草打了个盹,待天一大亮,姜回即令人请来韩超议事,由韩超点齐人马陪天子往朝歌一行!韩超既未推辞,也不多问,点齐五百精干骑兵簇拥着天子往朝歌而去!
天子也是一身戎装,披甲挂剑,坐骑是姬贞的乌云压雪宝马,视若至宝,几经周折,不知为何又落到了天子手里,这马此时虽也年岁已高,老骥伏枥,但志在千里,此时犹咆哮不已,一马当先在众人之前!天子此时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态,惹得众人沿途行人喝彩叫好!路上非止一日,天子在韩超护送下已来到朝歌,朝歌守将马服是朝廷正二品总兵,听巡营将领禀报说天子已到城外,他不敢怠慢,忙不迭的带人出城迎接,一番三拜九叩大礼后,马服将天子一行人带进城中休息,并在官廨设宴为天子接风洗尘!
马服初懂文理,对落草为寇深以为恨,追随吴胜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吴胜视其为左臂右膀,吴胜归顺朝廷后,镇守朝歌的马服便被朝廷授与三品总兵官之职,他内心对朝廷及周天子充满感恩戴德之心,今见天子驾临朝歌,他还道是恩宠倍至,内心更是激动的无以言表!为报浩荡皇恩,马夫杀牛宰羊,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一一摆在桌上,希望能得到天子的欢心!范睢也是知道马服对朝廷忠心耿耿,所以才敢进言让天子以书召其觐见,天子若有所命,马服敢不应命?
谁知马服的一腔忠肝义胆却被辜负,天子上得堂来,对此视而不见,即命韩超将马服拿下,马服手下的一众将佐见天子行事如此鲁莽,皆心生不服,纷纷拔出刀剑来反抗,马服忙上前拦住,转身跪在天子面前请罪,天子见众将佐敢拔刀剑抗命,早就挥动拳脚扑过来,被跪在地上的马服挡住去路,他不由分说飞起一脚将马服踢开,扑上前将一众将佐打成一团,马服见事态已不可收拾,急忙拨出刀剑来劈众将佐以求自明,众将佐见马服如此,不敢抵抗,便要向外躲避!谁知却让韩超领人将门口堵住,不让众将佐外出,天子赤手空拳冲进众将佐人群中,拳脚挥舞,呼呼作响,被拳打着的,筋断骨碎,被脚踢中的,皮开肉绽,韩超在一旁大呼惊奇,土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从虎牢关逃回的天子,昔日窘态已一扫而光,今日竟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众将佐见不是头,天子与这马服是要置众将校于死地呀!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马服的副将马飞壮着胆子将堵在门口的韩超打开,砍倒几名士兵,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屋外,他在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要如何处置?待转头见韩超又领人冲了出来,他这才拔足狂奔往军营处搬救兵!朝歌城中的守军听说天子无故杀人,手段残忍,也都动了公愤,在马飞的带领下吵吵嚷嚷的往官廨而来,刚拐过官廨前的街口,马飞见天子一拳将马服打得万朵桃花开,惨叫着倒在尸相枕藉的地上,未来得及挣扎一下,便气绝身亡!天子上前一脚踩在马服脸上,一双血眼瞪着正气势汹汹拥来的马飞马服企图谋朝篡位,已被我就地格杀正法!元凶既死,胁从不问!尔等又当如何?马飞还未答话,那天子已一个纵身凭空跃起,如紫雕扑燕般冲入阵中,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拳脚将挡在前面的兵士打倒,马飞见势不妙,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大声叫道我等愿听天子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子闻声,猛一转头,铁刀钢钩一般的目光扫向马飞,马飞顿时感觉自己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无助惊慌,四肢无力,手中长剑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众军士早就让天子打得莫名其妙,又见马飞下跪,顿时斗志全消,一齐跪下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