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汤溪的温暖和宜,此时的京城正在经历入春前最后一场严寒。
但今日是上元佳节,即便寒冷,也依然挡不住人们庆祝节日的热情,京城各处张灯结彩,食肆、灯会、猜谜、杂耍,比往年还要热闹两分。
但今年的这份热闹,显然并不属于皇宫。
老皇帝病得太重了,药石罔灵,这世上的生灵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哪怕有权有势者用最贵最好的药材,也挽救不了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
原本今年上元节不会这般隆盛,但老皇帝难得醒着,说喜欢热闹,礼部就督办了这场盛会。但事实上,朝中大臣无不提心吊胆,因为太子还未立啊。
前段时间陕西道一案办得轰轰烈烈,从府台到地方县令,陕西泰半都被拉了下来,三皇子一脉因此一蹶不振,但没了三皇子,还有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啊。
大皇子虽然手腕一般,但胜在最长,而四皇子虽说出身普通,却是手掌兵权,最后还有五皇子外家煊赫,其母位至贵妃,代掌后宫大权,三方各有所长,三皇子被迫退出争斗后,朝堂上的格局还未稳定。
其实这个时候,谁都不想老皇帝出事。
可偏偏就在这个当口,老皇帝驾崩了。
聂小倩能及时知道,是因为地府方面得到了消息,毕竟人间帝皇死后入地府,天道有馈赠,只要不是昏聩之君,死后都能享一定的殊荣和特权。
而此刻京中的百姓和绝大部分官员,都是不知情的。
所有的知情者都集中在老皇帝养病的延德殿中,这里从入秋就烧着温暖的地龙,现在因为殿门紧闭,更是空气凝滞,隐隐有焦灼之势。
“傅承疏,你好大的胆子!”
傅承疏穿着一身暗红色官袍,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即便是这种对峙时刻,他也不见任何慌张,甚至他都没有对五皇子的指责作出回应。
他镇定地将手中的药丸扔进旁边的香炉里,见余烬将药丸烧尽,他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五皇子见此,却是情绪更加激动:“那是父皇能活的唯一机会!傅承疏,你必不得好死!”
五皇子挣扎得愈发厉害,却被侍卫压着摁在了地上。
“我儿!你们住手!”贵妃此刻形容狼狈,看着四皇子的眼里仿若淬了毒,“老四,你如此这般忤逆天道,就不怕我们把事实说出去吗!”
“你再如何恨他,他也是你的父皇啊!你竟敢弑杀……啊!”
贵妃被掐得住了嘴,隔着屏风,她还能看到已经死去好一会儿的老皇帝,而不远处,还有一个被折断了四肢的齐太医。
齐太医很老了,但他却仍然还没死,不仅如此,他甚至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一样,若不是被人禁锢着,他甚至还能爬着坐起来。
棋差一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齐野王怎么都想不明白。
事实上,齐太医的计划相当简单,他是个聪明人,很明白只有越简单的计划才越容易实施,陕西道的案子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去接触五皇子。
他对朝堂的嗅觉算不上敏锐,但齐太医知道,这种时候老皇帝还不能死,特别是对于很想继续壮大力量的五皇子而言。
他在京中打听了不少消息,最后借由五皇子之力进入宫中,贵妃掌后宫,他极不容易被发现,有贵妃襄助,他能很轻易见到皇帝。
但齐太医没想到的是,他进宫的第二日皇宫就戒严,他原想借由贵妃之手献上先天丹,但先天丹最佳的服用时间是临死时刻,他只能冒险扮作太监随侍殿外。
就差一点,只差一步,他就能做到起死回生了!他将会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医师!享万民崇拜,流芳千古,开宗立派!
可是现在全没了,一切都完了。
这般想着,齐太医脸上的癫狂愈发浓郁起来,狂症发起来,四个侍卫都没压住他,只见他往前滚了两步,嘴里嘶吼着:“你知道你刚才毁了什么吗!那是古往今来,无数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起死回生’!你是个罪人!先天丹是无辜的,你是罪人你是罪人你是罪人!”
一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傅承疏身上。
傅承疏却半点儿不慌,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毁掉这所谓的先天丹:“你也知道古往今来有无数人追求死生复还,却无一人成功,你说它能起死回生,有证据吗?”
齐太医笑得更加癫狂:“老夫当然有!婺州文博太史周霖,他就是因先天丹而活!你是罪人!”
傅承疏沉默不语,却是旁边另一身穿官袍的中年官员痛斥道:“一派胡言!周太史尸身早已由其扶灵回乡,傅侍郎乃周霖好友,你这等疯人,究竟意欲何为!”
“不!这不可能!我还有先天丹丹方,只要给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