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真正要请客的人来了。”谭纵向房门努努嘴,脸上就摆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莲香心里却是奇怪,不知道谭纵说的真正请客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她自然没有将这份心思摆在脸上,只是一脸娴静表情地走到门前打开门,这才发觉门前站着的竟然是韩家的三管事韩文干。
韩家老太爷六十大寿那会,莲香曾随清荷一起去韩府为老太爷献艺贺寿,当时来接的就是这位韩家的三管事,莲香故此记得。只是莲香这会儿却不是勾栏院里的人了,而是谭家的妾室,自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笑脸迎人,而且还得摆出一副冷脸拒人的模样来。
“夫人。”韩文干却是带着一脸谦卑笑容地与莲香行礼,趁着说话的功夫就从袖笼里递上来一个不到拳头大的盒子。盒子用上好的黄梨木做成,盒面上刻了一直在云间飞舞的彩凤,很是精美。光是一个盒子都如此精致,显然盒子里装的不是凡物。
莲香更是眼尖,一眼见看出了这上头的彩凤正是无锡城里飞凤轩的标志,而这盒子里的无视不用猜,自然是飞凤轩的钗子无疑。
只是莲香早上还听谭纵说起来过,道是这无锡城里头的商铺大多在作业被山越蛮子劫掠过了一番,那这钗子又是从何处来的?
心里带着怀疑,莲香不由自主地就接过了盒子,打开来只看了一眼,眼睛顿时就睁到了老大。
“这只钗子是飞凤轩周大师傅花了三周时间精心打制成的,最难得的是这只被打造成飞凤模样的钗子毫无丝毫的打造痕迹,浑然天生,即便没有镶嵌任何饰物,却也是美到了极处,一直被飞凤轩的东家视若珍宝藏在家里。”韩文干一边给莲香介绍着这支钗子的种种精美之处,一边忍不住握紧了右手的拳头,生怕随身带的银子又从指缝里给漏出去——光是这只钗子就足足花了他五百六十两银子,这可只是单纯的金钗!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里面的谭纵却是放下茶杯,扔过来轻飘飘地一句话:“这礼太重,谭某可不敢接。”
第一九七章 门下(三)
虽然谭纵的视线一直没转到那个盒子上,但是就算用脚指头想,谭纵也能猜的到韩文干送出手的东西就绝对不可能会有便宜的。
以谭纵监察府游击的身份来看,几十两的东西也就和后世领导出去剪彩时拿的小礼物差不多,一两百两的也就是个纪念品的价值,只有上了三四百两了才算是礼物——要知道一个名满江南的名妓赎身银子也不过是开价八百两,可想而知这价钱高不高。
其实,某些领导就跟勾栏院里的婊子差不多,都是有价码的。套一句名言来说,领导无所谓清廉,清廉是因为贿赂的价码太低!要是给个几百上千甚至过万亿的,别说是一地之官了,就算是国家领导人怕是也要忍不住。
所以,谭纵可以肯定韩文干这次拿过来的礼物绝对价钱低不了。但谭纵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底气,自然不会将这小礼物放在眼底。
莲香那边也是灵气,听见谭纵都明言拒绝了,即使心里极为舍不得,但却仍然将已经拿在手里的钗子往盒子里一丢,再把盒子塞回韩文干手里,直接关了门。
“这……”韩文干只看的差点岔了气,自己手上拿的可是五百六十两银子的钗子,就算是自己家小姐怕是也从没有戴过这么贵重的首饰,谁想到竟然被这一步登天的小子给退了回来,这简直就是没天理的事情。
韩文干正想再骂几句谭纵不知道好带,眼角余光忽地捕捉到边上走过来一个人影,连忙就收了口。
“原来是陈侍卫。”韩文干差点被人抓到对别人上司吐脏字,他自然不好意思意思再呆在原地,连忙将盒子收回袖笼里,从陈扬身边走过时脸上则是讪讪地,显然尴尬的很。
回到韩心洁住的套间,韩心洁正一脸闲淡地坐在圆桌旁读书,一脸气恼地明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正站在一边生闷气,韩文干进门后则是先是行了礼,这才在桌子旁坐了。
韩心洁似乎并不知道韩文干回来了,视线仍是盯在书上。明心则是气鼓鼓地模样,一对泪眼盯着韩文干,等韩文干从袖笼里将那黄花梨木做的盒子拿出来后,明心脸上不可抑止地浮起一抹冷笑。
适才她空手而回就被这韩文干讥讽了一顿,这会儿见韩文干也是无功而会,自然不会让韩文干好过,忍不住就要说几句风凉话,却被韩心洁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把话都堵了回去。明心向来对韩心洁都信服的很,这会儿自然不敢再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韩文干一眼,这才冷哼一声,随后满是不甘心地撇过头去。
韩文干自从进了屋,脸上的讪笑这个时候就还没落回去,见到韩心洁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就更是尴尬。刚才他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更是自作主张地把原本送给苏州那边大太太的礼品取了一件,准备送给莲香作敲门砖。谁想的到,自己跟明心那个丫头一样,甚至比明心还更惨:至少明心还进了房里面去,他韩文干却是被莲香关了门,吃了半回闭门羹。
这个时候,韩文干不得不承认,自己韩家的脸面的确不值钱了。只是想到昨儿个晚上在县衙听到的消息,他就觉得屁股底下的不是凳子,而是火把。二爷堂堂一个南京府稽税司的副押司,竟然被那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给锁进了大狱,而且连王知府都捞不出人来!
这件事情如果是别人用嘴说出来的,韩文干都敢拿怀里的银票去打这人的嘴。可这事情却是官府内部的流通文件里明文写着的,又怎么可能会有假。
想到自家二爷已经身险囹圄,韩文干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往外头冒寒气。二爷可是老太爷钦点进官扶持韩家未来几十年的人物,可说拿就被拿了,甚至王知府都没半点动静,这怎么可能让他能不寒而栗!
“小姐……”韩文干抬头看了韩心洁一眼,嘴巴里也只说了半截话,后面半截话确实是不用再说了,只要是个人就能懂。
韩心洁却好像是没听到一样,仍然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手里的书本。直到韩文干等的想开第二次口了,韩心洁这才嘘了口气,将手上的书本从眼前移开。
“这白娘子的话本每看一次,就觉得那法海老和尚可恶,又觉得许仙可悲,白娘子可叹。”韩心洁说着,却是将书本往桌子上一抛,语风随着就是一转:“只是看多了也无甚子意思,说来弄去,还是遵守天条那一套,最后还是要把人关进雷峰塔里去整天吃斋念佛。后来要白娘子救人了,就又把白娘子放出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不提天条了。”
韩心洁说到后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感而发,反正后头那一句却是显得很实意兴阑珊。只不过韩心洁被韩一绅逼得不得不整日里躲在城外的别院里度日,和被关在雷峰塔底下的白娘子也无甚子不同,都是一般地读着经书,颂着菩萨。
韩文干自然是清楚这里面的缘由的。听韩心洁在这个时候提起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有有些明白过来韩心洁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不过是一个韩家的三管事,连大管事都不是,怎么敢随意给韩心洁做主,学话本里的金甲神君把白娘子暂时放出去。
只是这会儿锁二爷进大牢的正主就在跟前,若是不趁着这个刚刚同生共死过的机会把关系打老实,把二爷从大牢里捞出来,日后这事传到老太爷耳朵里面,怕是最少也是个发配,训斥都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