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所设的佛龛香炉、蒲团磬钟之流,还有公主脖子上的一串念珠皆不似新添之物,也不像只是为了抗婚而一时冲动时,心下更加烦恼起来。却依旧耐心询问:“女儿莫非这门亲事有什么不乐意之处吗?女儿若是对尉迟公子有何不满,尽管对父皇说出来,父皇在你皇姑奶奶那里才好有个交代啊。” 贺公主一脸平静地说:“父皇,女儿并非对那尉迟公子有何不满。这世上,凭他是谁,女儿也不想嫁人的。女儿只愿一生事佛。只因一点凡心未尽,女儿才肯暂时驻留宫中,奉孝父皇母妃,以慰二老生养之恩。若父皇只管相逼,女儿只有离开皇宫,尼坛剃度,出世离宫到山寺修行去了。” 武帝见劝说不成,离开女儿寝殿径直来到李妃的紫云殿,苛责李妃为何明知女儿断俗之心已久,却不及早禀报? 李妃流泪道:“女儿自幼对三宝就格外敬重。自突厥逼亲之后更是开始以礼佛避祸。臣妾起初也以为是撞了柱子、损了神智,后来见公主除了礼佛之外并无别的异常之处,所以也没大在意。按理,此事原该早些禀报陛下的,只因陛下近段一直忙于朝廷大事,安内攘外,北伐西征,又准备东征讨齐诸事,臣妾不敢以此后宫琐事相扰。” 武帝原想以处罚李妃而惊吓公主回头转意的,又怕公主果然会剃度出宫。加之刚刚接到太子发来的捷报,正和朝中众臣商议如何庆贺之事,也不想此时扫了兴致。便喝斥道:“公主痴迷呆病至此,你竟说这是后宫小事?真不知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做的!你须设法尽早劝得公主回心转意才是!否则,朕必拿你是问!” 见武帝口气有所缓和,不再提及公主婚嫁二字,娘娘不禁暗舒了一口气,低眉顺眼的喏喏称是。 孰知,武帝只因女儿痴迷佛教、剪发抗婚之事,对佛教的厌恶之情由此渐生…… 虽说鲁王册定太子已有好几年,又率兵靖边立下功绩,翠薇宫的郑姬仍旧不服。想起当初在争立太子之事上,已得罪太子母子甚深,怕将来一旦储君嗣位,不会有她们母子的好日子过。因而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要争取陛下,只了能废了现太子,无论谁再来做这个嗣帝,她心内都比现在踏实。 她的堂长兄与大将军、上大夫王轨原有些姻亲联系,朝中许多事情她都是从堂兄那里获悉的。知道王轨等几位朝中大臣对太子始终心存芥蒂,对太子的才学武功也甚是小觑。她思量,只要能抓住太子和李娘娘一样致命的短处,便可使陛下厌恶太子母子,最终废掉太子。唯其如此她们母子才能活得安然。 她收买了李妃宫里一个小宫人,通过小宫人之口获悉贺公主的断发拒婚,好象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修信佛教,这里面似乎还与太子的一位辅将有什么关连。 而这位辅将,恰恰正是李妃常年留在宫中的公主奶娘的儿子! 郑姬获知此事后,细细分析了一番,觉得此事绝非无风之浪。她原想立即禀报陛下知道,转念,如果陛下知道实情后,必定还会继续逼公主嫁到尉迟家去。尉迟家乃附马世家、三代王公,父兄子弟中现今数十人都任着大周的文武重臣,贺公主若成了他家媳妇,公主又与胞兄情份笃好,那尉迟家父兄子弟立马便会成为太子一党!这岂不更增大了李妃和太子的势力? 她想,眼下决不能让陛下知道公主不愿婚嫁的真正原因!贺公主最好永远修信佛教,一生不嫁的好。因为眼下贺公主无论嫁谁,也必然出不了朝中三公大臣之后!而贺公主的附马必将立即成为太子和李妃的势力。 虽说如此,郑姬仍不甘心此事到此为止。她想,此事应该还有文章可做的。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才合适? 思虑了几天,终于瞅准了一个缺口。 自从武帝册定鲁王为储君后,机灵的郑姬当时就意识到自己的弓拉得太硬了,冷落陛下的结果,反倒为陛下立鲁王为储起了推波助澜之功!此事简直是自己平生最大的失算。    。 最好的txt下载网
少林方丈(第二十三章)(3)
后来,她很快瞅机会与陛下主动和好,而且从此再不提及立储一事了。 这天傍晚,因料知武帝晚上会临幸翠薇宫,郑姬早早地便开始准备起来。 她照例先令宫人在池中泡了许多新开的紫茉莉的花瓣儿。 五彩缤纷的紫茉莉飘浮在水面,水气萦萦地摇曳出阵阵的花香。 郑姬长长的头发在水中如新染的青绸般柔柔游弋着。她一面放松呼吸,令全身从里到外全部舒展开来;一面从水面捞起一些紫茉莉花瓣儿,轻轻地在凝脂般的臂膀和肌肤上一遍遍地滑过。紫茉莉花夕开朝衰,花时虽说只有七八个时辰,但柔嫩肌肤的功效最明显。紫茉莉的籽和紫茉莉的花汁制成的胭脂和花粉,远比从西域贡贺来的胡粉更能柔滑鲜艳嘴唇和面颊。 郑姬翠薇宫的花圃里,种满了各色的紫茉莉花。每到花季的傍晚时分,只见万花齐放、花气袭人。几位宫人便开始就着四下的宫灯采摘花籽和连着花蕊的瓣儿。然后把色泽一样的花瓣儿聚在一起分别放在盂臼里,趁着花色鲜艳连夜赶着研制胭脂和香粉。 因武帝一向厌恶奢侈,所以,后宫一般很少置办胡粉胭脂之类。但这些用自家花园里的花瓣花籽儿自制花粉之举,他倒也颇为赞赏。 大约半个时辰后,郑姬离开花池,用熏了茉莉和玫瑰香的披巾拭干了水渍,便开始化妆。 郑姬的妆化得也格外妙。她从不用浓艳之色。只用淡霞色的紫茉莉胭脂点了唇腮,再拍上淡淡的花粉,别的诸样不用。她懂得天然的气息更能让陛下心动,更知道自己天生丽质,勿须画蛇添足。 此时的郑姬,实在如一朵新鲜着露、乍吐芳菲的牡丹花。 带着淡淡的紫茉莉的芳馨,穿了一件宽大的素花薄绸袍裙,再把揉拭得半干的长发用一条丝带随意在散开的头发扎一个结。这样一来,因头发未干,仿佛正在晾头发似的,即风流妩媚又不显得着意妆扮和有失轻佻。然后装着不经意的模样,或是伫立于花前月下沉思,或是抚琴浅唱,也或是在案上作画。其实却是在静静地等待武帝的到来…… 武帝踏着月光步入翠薇宫时,郑姬正在伏案画着一幅海棠鸣禽图…… 见陛下到来,郑姬又惊又喜的模样,面带羞涩地抚着自己的头发和浴袍微微屈膝俏笑道:“陛下,臣妾不知陛下驾临……” 武帝打量着光彩照人却天姿清丽的郑姬,果然露出赞赏和喜悦的目光。 见宫女自动离开后,娇羞的郑姬突然转身扑到武帝怀里,热情万状的搂紧武帝的脖子热吻起来。她身上芬芳的气息,热烈的情绪令武帝一时心动神摇起来…… 闲谈中,郑姬因见武帝神情中露出几许淡淡的忧郁,一面为武帝轻解衣带、换上常服,一面仿如无意地询问:“陛下,莫非为朝国之事烦忧么?” 武帝微微叹了口气,说起了公主被佛教痴迷之事来。郑姬发觉武帝的言语神情间流露出了对佛教的憎厌之情。 郑姬灵机一动,突然提裙跪在武帝面前:“陛下,臣妾有过,请陛下处罚臣妾吧。” 武帝微微一惊:“爱姬,这是为何?” 郑姬道:“陛下,臣妾以往不知佛教如此害人。所以也曾痴信佛教甚深。臣妾原以为念佛修行可以使人内心宁静,与世无争。臣妾万没料到,信佛更让人陷于执着和痴愚。臣妾本当为陛下之忧而忧,却和娥姿姐姐两人带头在后宫摆设法物、修信礼佛。使晚辈和宫人竟相效仿,终致公主误入歧途、痴迷不返。臣妾今见贺公主执着如此,陛下又因此痛心焦虑,臣妾既愧悔不安,又心痛陛下。所以请陛下先处罚臣妾,以儆效尤,肃清妖氛。” 武帝忙道:“唉!爱姬请起来说话。” 郑姬轻轻起身,尔后依偎在武帝怀中,一面将脸儿在他的胸前摩挲,一面用手儿抚捏着武帝的手臂和胸腹。 武帝嗅着郑姬散着淡淡花香的头发,感受着她的娇嗔和乖巧,不觉一阵阵心醉神摇。一整天里被朝国万机弄得头昏眼花的疲劳困倦不觉消失无踪。他一面拥着爱姬,一面用手儿轻抚着她着了绸裙的膀子、望着她亮亮的眸子说:“爱姬,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你们。往日太祖和世宗在世时,其实一向都笃信佛教。说来,此事还是怪朕,虽说早几年就察觉佛教在中夏已呈泛滥之势,却因心存顾忌,终致禁而不止。如今可好,竟然流滥到朕的后宫里来了。朕要九州一统,要使天下安宁,朕就得思量如何才能既不动摇国基,又可禁绝佛道泛滥……” 郑姬神情仰爱地望着武帝说:“陛下才学鸿博,武功烜赫,臣妾真是敬爱之甚。臣妾常常感激上苍赐臣妾服侍陛下身边的福份。臣妾以往也常在宫中烧香念佛,感激陛下及时点化,使臣妾未致更深淤陷。臣妾今日愿从自己做起,立即撤去所藏法器和佛像。” 一边说着,一边就叫宫人传话下去:“你们快去把我屋里那些法器、佛像全都毁了埋掉。从此,若有谁再敢在翠薇宫念佛持号、修信释老者,重责不贷!” 武帝面露欣慰:“爱姬能如此深明大义,率先垂范,真是朕的幸事!其实朕已开始思度如何削减佛道二教、弘化儒学,以文治武功而兴国家朝廷。” 郑姬此时直起身来,一手托腮、一手抚着武帝的手臂,很认真、很敬爱地倾听着武帝治国兴邦的运筹帷幄……     。。
少林方丈(第二十三章)(4)
虽说一连串的烦恼和病痛缠身,但闻太子大捷而归,武帝即刻感到欣喜难已—— 旧日,在太子的册立上,以齐王为首的多位朝臣因各种原故,一直以太子“志业未成,声德未树,仁孝未闻”为由极力反对立为储君。即令册定太子以后,朝中仍旧有人对立鲁王为储帝而仍旧不服。 有一次武帝寿宴请王轨孝伯等几位心腹要臣时,王轨多喝了几杯,竟然带着酒意走到武帝身边,当众捋着武帝的胡子道:“唉!可爱好老公!只恨后嗣太弱啊!”武帝当时真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所以,自鲁王被立为太子后,武帝对他的管束从未有过半点的放松。每天定时传召东宫官属,寻问太子一天的文武功课、有何闪失?每每稍闻有过,便大加苛责,甚至亲自鞭杖处罚。 如今,太子两番率兵靖定边乱,实在不负王命和众望。也实在为他这个父皇长了脸。他决定这次要重重嘉奖和晋封太子和太子的左右属僚。 太子凯旋归朝之后,递上来的一份请求朝廷晋升的奏表和名单中,周翰成将军的名字再次排在首位。这个名字留给武帝的印象很深——入征时间不长便屡建奇功,不仅阵前杀敌勇威过人,为人也颇忠义正直。更可喜的是,周将军从戎之前曾在县郡官学和京城太学里读书多年,又懂医术,实堪称造就和提携。 武帝把辅佐太子出征的十三弟滕王,大将军赵文表、刘雄叫来征询,三人与周将军数月的袍泽之谊,都从内心喜欢上了这位出身寒门的小将军。夸赞周将军不仅知兵法、懂医术、睦同僚,杀敌勇猛、为人忠义,而且爱兵如子,确有将帅质德。 武帝思量, 过去太子只注重文学,轻率武功,所以才会有第一次率兵西征无功而返之耻。如今太子开始注重着意提拔武将,倒也是一样值得庆贺的转变。而且,太子身边也确需要有他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知兵的左右武将。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虽说从前朝魏国到如今的大周朝廷中,上三品中文武官职,出身寒门的人实在屈指可数。但若只以出身寒门不肯格外提升,只怕会冷了天下寒门出身却极有才干的低级文官武将的心。武帝想,若能乘机晋拔几位出身寒门的中下级文武官员为朝廷上品之职,倒可以借此招徕天下更多有真才实学的贤能和英豪归附到大周来。 郑姬这一段始终密切打探着东宫太子和紫云殿李妃两边的动静。 她听说,眼下朝廷上下都在议论,说太子上奏请求格外提携的一位年轻将军,出山后携一把削铁如泥的青铜宝剑,用兵布阵神奇莫测,不仅作战威勇,且懂医术、懂绘战争地形图。郑姬又闻知这位出身寒门的武将姓周时,立即就猜出了——这位武将肯定就是公主奶娘的儿子! 郑姬警觉了:如果此人果然是文韬武略过人之辈,一旦得到陛下的欣赏和晋拔,自会终生追随和效命于太子的马前鞍后、成为太子的铁心亲腹! 宫廷之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她一直忧惧将来一天太子继位,自己也会成为当年吕后的“人彘”…… 这天,武帝临幸翠薇宫时,郑姬一边悉心服侍武帝更衣系带,一边道:“陛下,听说紫云殿的姐姐摆了几处佛像香炉,也开始吃斋念了。臣妾实在担心,这样下去,只怕公主没有回心转意,末了就连娥姿姐姐也要陷入痴迷了……” 武帝果然沉了脸:“竟有此事?” “娥姿姐姐实在是有福之人。虽说出身卑微,却得陛下厚爱掌领后宫多年。不知何故,这几年却有些任性了。明知陛下平素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佛神鬼怪和邪魔歪道的东西了,真有些让人闹不明白了,?” 武帝阴着脸一语不作。 郑姬一边为武帝抚着衣缝,一边又说:“听说太子手下有一位初出茅庐的周将军,不知陛下知不知道这位小将是谁的儿子?” 武帝望着郑姬的眼睛:“哦?” 郑姬一笑:“陛下果然不知么?他就是贺公主奶娘的儿子啊!臣妾听说他原是少林寺的一位和尚。法名叫做慧忍的。” 武帝警觉地问:“你如何处得知的?” 郑姬心内“格蹬”一下,脸上却微笑着:“陛下你想,周将军既是贺公主奶娘的儿子,又是太子的属下,此事在宫中岂能一点传不开么?” 武帝不再做声了。 郑姬一笑:“陛下,我有些不明白,佛教第一戒规乃是禁止杀生。他既是少林弟子,又是大周武将,阵前杀敌与禁止杀生的佛门教义根本相悖,他怎么两全的?” 武帝听着郑姬的话,一时竟猜不透这个小巧俏丽、又很有些鬼心眼儿的爱姬,今天究竟想告诉自己些什么? 郑姬继续说:“陛下,臣妾知道陛下一向憎恶释老,又准备削减二教。臣妾是担心,若陛下此时反而格外擢拔一个少林和尚……” 武帝沉默不语,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郑姬见陛下认真思量着自己的话,一时得意,竟忘了忌讳:“陛下,他既然救过太子,又立有战功,陛下若不晋封于他,只怕会令阵前将士寒心。臣妾听说他身中毒镖之伤,眼下尚未痊愈。陛下何不厚赠以金银、准其回乡养伤,终生免去征役而得以两全?” 武帝心想:这个郑姬竟然精明如此!不过,这种精明若放在自己藏韬晦略的那十几年中倒也有用。可是如今朝廷中已经云集了天下贤能、满朝文武,她这点女人的小聪明,不仅显得可笑,反令武帝对她生出一种嫌忌和疑心来。    
少林方丈(第二十三章)(5)
自打武帝亲政以来,连李妃都不敢再参与和打听朝廷之事了。若论心机,郑姬比起李妃不知差了多少呢!不过武帝并没说透,只是笑道:“哦?这主意不错,怎么想出来的?” 郑姬心中暗喜,越发不知忌讳了:“陛下,听说这位小将当初在少林寺时,贺公主曾带人出宫离京,赶到百里之外的山寺探看于他。如今若要格外晋升他,因他是公主奶娘的儿子,朝廷大臣中会不会议论他们有挟私之嫌?” 武帝突然拉下脸来:“哪里来的这些流言蜚语?你难道不知,朕平生最憎恨的一样就是后宫之间的信口齿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