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透明的细丝似的若有若无;雾,像袅袅的轻烟似的若隐若现。山岚苍翠,空谷凄迷,柔柔的风像是邈远幽怆的梦,把韩枫此时的心情濡染得湿淋淋的。
他伫立在一块墓碑前,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久久无语,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天地在这一刻静默,他的眸子变得和头顶上的天空一样水濛濛。
这里长眠着他的老班长——那个像兄长一样呵护和关爱他的李伟峰。伊人已逝,化作了这山间的一缕风、一滴水和一抔细细的泥土……
在这片遍植青松翠柏的山坡上,长眠着三十六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一样有着火热的青春、一样有着幸福的憧憬、一样有着倚门盼归的白发老母亲,如今他们默默躺在这片寂寞的山坡上,除了无语的山峦、挺立的松柏、离离的芳草,和山谷中流荡的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们呢?
没有青山巍巍,就不会有绿水幽幽。没有山坡上这些不朽的军魂,哪里会有山脚下万家灯火的安宁?
青山何幸?埋此忠骨;绿水有知,缅慰英魂……
韩枫转身慢慢走下了山坡。
弯弯的石级小道上缓缓走来三个人,两个戎装的军人,一个绝世的女子。
韩枫看清了,来人是“冷刺”特种大队的大队长童威和政委杨楠,女子则是那个漂亮的记者秋水。
韩枫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好你个臭小子,回来了也不看看我们,一个人偷偷跑这儿来了!要不是秋记者找我要人,我还蒙在鼓里呢!”童威张嘴就骂。
“就是!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怎么?才走几天就把我们给忘了?”杨楠政委乘机“落井下石”。
韩枫赶紧解释:“我什么时候敢忘了咱‘冷刺’?我想先来看看老班长,然后打算去蹭队长和政委一顿饭呢!”
童威“哈哈”笑了一阵儿,说:“算你小子有良心,没忘我们‘冷刺’这帮兄弟!政委在我耳边都念叨好几回了,想让你回来聚聚!这次正好,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喝趴下不是他娘的男人!”
韩枫笑了,一别经年,大队长还是当初的豪爽直率。
杨楠乐了:“韩枫,别听大队长瞎得瑟!前段时间他的胃出了毛病,医生嘱咐他严禁饮酒!都快把他憋疯了。他今天其实是想打着你的旗号,自己喝个够呢!”
童威急了:“你听听,这是政委该说的话吗?我党的原则一向是实事求是!你这政委怎么当的?诽谤陷害张嘴就来!当着美女大记者的面,不怕损了我军的光辉形象?”
韩枫、秋水和杨楠都笑了。
秋水笑着说:“都说童队长勇冠三军,功夫了得,没想到这嘴上的功夫也挺厉害,快赶上铁齿铜牙的纪晓岚了!不过,我的肚子可要唱‘空城计’了,两们领导不是想在这里餐风饮露吧?”
童威、杨楠大笑不止。
路上,秋水告诉韩枫,她去了反恐基地,才知道韩枫来这儿了,于是一路追到这里,可是人地两生,摸不着“冷刺”特种大队烈士陵园的位置,只好冒昧把两位领导拽来了。
回到“冷刺”大队营地,韩枫才知道大队长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空旷平整的操场上,数百名特种兵战士军容整肃,枪刺林立,以最隆重的仪式迎接韩枫的归来。
韩枫回头看看大队长和政委,他们都笑了,童威的意思很明显,让韩枫给战士们讲几句话,鼓鼓劲。
韩枫的目光缓缓扫过操场上整齐的方队,眼前的情景让他激动万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短短两年,眼前少了许多熟悉的战友,也多了不少陌生的年轻面孔。
他慢慢走到方队前的高台上,目光越过战士们的头顶。
“我们——”他把手指向战士们身后那片青松翠柏环绕的山坡,“和他们有哪点儿一样?”
下面的战士鸦雀无声,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韩枫,从老兵的口中,他们听说了韩枫太多的传奇,他是“冷刺”的英雄,更是“冷刺”的骄傲,很多新战士用崇拜的、敬慕的眼光望着韩枫,看着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战士,这个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中国战神。
突然,韩枫的眼神变得像鹰隼一样犀利,磅礴的杀气透体而出,声音像雷声从操场上滚过:“你和我,我们和他们,都有一颗绿色的军魂!”
霎时,操场上像更大的惊雷炸响,数百个喉咙一起狂吼:“为了祖国!为了人民!”
看着这杀气腾腾的阵式,童威和杨楠相视而笑。
晚宴其实很丰盛,不过韩枫并没有机会吃,昔日的战友退役了不少,留下来的大都做了排长或是班长,大家见面之后,除了海侃,就剩下端起大碗海喝了,哪有工夫吃菜?
韩枫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极重感情,和战友一个接一个地轮流碰杯,把一桌子人全干倒了。童威大着舌头,还在狂吹:“小子,你是我的兵,敢跟我较劲,反了你了……”说着说着,就倒下了。
韩枫也醉了,不过由于内功精湛的缘故,他的醉态不是很明显。
饭后,他悄悄来到训练场,独自徘徊。仰头看着夜空中璀璨的星光,很是怀念死去的老班长。可是,敬爱的老班长,再也不能回来了……
一阵淡淡的清香袭来,秋水站在了他的面前。
依偎着韩枫坐下,借助淡淡的星辉,秋水看到了韩枫脸上落寞的神色。她震憾了,这个鹰扬天下的男人居然也有柔弱的时候?
这一刻,秋水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痛。
秋水一句话也不说,轻轻握住了韩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