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慰自己,这也不是世界末日。能跟容闳合作本就是个意外惊喜,况且她已经在博雅挣了不少钱……
况且她也不是没有退路……义兴招账房,不会亏待她……
苏敏官这乌鸦嘴,真是说啥啥来。
想起他那句许诺,她真快忍不住哭出来了。
容闳还不放心,问:“真不恨我?”
林玉婵用力抿着嘴,摇摇头,勉强笑道:“我有点走不动。您让我在这儿多坐会。”
“随你待多久。”容闳立刻道,“我已令伙计们收工了。嗯……一会我请你吃晚餐?你想吃法国菜还是意大利菜?我叫人去订位。”
没听到答案。他叹口气,轻轻带上门,自己半躺在花园竹椅上,抓起份报纸胡乱看。
“也许会在里头哭一场吧,”他想,“哭一场就好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里面没声音。许久,林玉婵慢慢推门出来。她衣衫依旧整洁,手里的小挎包收拾得清清爽爽,眼角的泪痕也拭干净了。回身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严,门挡踢回去。
“茶叶交割的备忘录,放在您的办公桌上。”她朝容闳福一礼,“喝了您一壶咖啡,不好意思。”
容闳默默长叹。就这么放空着,不知多久,天色渐黑,几滴雨落到他脸上。
西贡路上的车声人声,一下子显得那么清晰。趁着暮色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花园里盛开的鲜花疲倦地低下了头,小商贩收摊前贱价甩卖,连街头巡捕都收了凶相,谈笑间讨论着收工后去哪喝酒。
对有些人来说,他们只是结束了平静而寻常的一天。
对有些人来说,今日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
忽然,轻盈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匆匆而来。
容闳一惊,坐起身子。
林玉婵居然去而复返,抓着小挎包,胸脯一起一伏,难抑激动。
容闳想,没带伞么?
林玉婵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容先生,”她红着眼圈朝他笑,“方才有句话,忘了问您。”
容闳漠然点点头。
他虽然看着像老好人,但也是有底线的。今日总得得罪人,随她怎么争吧。
“我真傻,方才竟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主要矛盾,根本不是‘我和常保罗必须走一个’。”林玉婵一口气说,“而是他一看到我就无心工作,我俩不能在同一家商号里共事。”
容闳淡淡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林玉婵眼中清光闪烁,微笑问他,“容先生,博雅洋行生意日益兴隆,您有没有考虑过,开个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