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天天去医院陪伴厉北,端茶送水温言细语,就连隔壁床的病人都已将她视作厉北的女朋友,尔后用一种看蓝色生死恋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对于这样的眼神,宋念一律低头不予回应。
厉北一天比一天虚弱,话说得也越来越少,大多数的时候沉默地看向窗外天空,一动不动雕塑一般发呆个半天。
宋念眼睁睁地看着病魔夺走他的生命力,她想起她已经在天上的母亲,人生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这天夏婉侬来探望厉北,厉北刚痛过一阵,吃了点止痛药,灰白着脸躺在床上,强打精神和夏婉侬说话。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是怎么也无法开心谈话的,聊到后来就没什么话讲了。邻床正在看新闻,大咧咧的夏婉侬接过宋念递过来的香蕉,专心看电视。
新闻正在播放本市最大shoppingmall的奠基仪式,红地毯上站满西装笔挺的精英人士,夏婉侬指着其中一个人叫道:“咦,这不是我家尹亮吗?”
被她一叫,其余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宋念“嗯”了一下,下一秒,摄影师变换了角度,范初晴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精致的妆容搭配笑盈盈的脸,在一群男人中间格外显眼。
她穿着一身得体裙装走上台,将一张白纸递给红地毯最中间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外表出色的男人回过头,朝她点头笑了笑,说了一句话,她随即露出更加灿烂娇媚的笑容,扬着嘴角走下红地毯。
电视里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在场三人的眼睛,新闻很快切到下一条,三个人却维持着缄默。
夏婉侬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她不叫出声,师兄不一定会见到电视里的范初晴,范初晴是他心口上流血不止的伤疤,平时大家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今天她无意中做了回放大镜,把厉北的伤疤赤裸裸地袒露在人前。
宋念咬着唇,偷偷瞥了一眼师兄,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其他。
宋念知道,范初晴脸上明媚的笑,化成了一把刀,已让厉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除了安静等死,他别无他选了。
有些人要死了,有些人那么快意地活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令人窒息。宋念抓着床单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内心的怒火再也不能让她冷静。
她倏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阴霾的天,然后,她看见了镜中的自己,依旧年轻,依旧甜美,人生依然无限可能。
她冷笑了一下。
周末,季柏尧被一位相熟的艺术圈好友盛情邀请,参加他新开画廊的画展。
其实他兴致缺缺,他一个散发着铜臭味的生意人又哪来的艺术品位?可是他还是去了,自古金钱和艺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金钱需要艺术来掩饰铜臭味,艺术则需要金钱来维系创造力。
邀他参加画展,然后开张支票买下昂贵的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约定,季柏尧已经见惯不惯,只是想到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实在觉得没有什么好心情应付这样的应酬。
他去得有点晚了,到画廊的时候画廊主人孙约翰正忙于为几位来宾解说一副抽象派油画,季柏尧与他颔首打了个招呼,拒绝了孙约翰要找助手接待他的提议,表示想自己走一走。
相比于墙上主题隐晦不明的油画,季柏尧倒是更愿意欣赏画廊后现代的装修风格,逛了一圈,碰到几个相熟的生意场上的朋友,停下来寒暄了一会,对方一聊起他最近的动作,忍不住对他在经济低迷时拍下商业地皮如今赚得盆满钵满的事交口称赞,这种话听多了就开始厌烦,他找了个借口走开,打算随便挑两幅画买下,然后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