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赶快回家。”女儿像老鼠一样小声地说。
“三楼有两个不错的房间,”弗兰克说,“而且相邻。”但他担心可能离妓女太近,只隔一层地板。“不过,”弗兰克说,“四楼的视野比较好。”
“去他的视野,”女人说,“我们要三楼那两间,不要毛的。”她怄气地说。就在这时,苏西熊慢吞吞走进大厅——跟小女孩打了个照面。苏西故意把头一昂,发出低沉的吐息和鼻鸣。
“你们看,有熊。”小女孩抱住她父亲的腿说。
弗兰克按了一下柜台的铃:“提行李!”他大叫。
我不得不从恩斯特的密宗体位中抽身。
“‘梵俨塔’(Vyanta)有两种主要体位,”他平铺直叙地说,“女性身子往前倾,双手着地,男性站着,从后方进入她——这就是‘偈奴迦梵俨塔阿沙那’(dhenuka…vyanta…asana),或者‘母牛体位’。”
“母牛体位?”弗兰妮说。
“呃!”苏西不悦地说,把头搁在弗兰妮怀里——娱乐一下来客。
我提起行李往楼上走,小女孩两眼一直盯着熊不放。
“我妹妹年纪和你差不多。”我对她说。莉莉带弗洛伊德出去散步了——他一定又到处描述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景物。
弗洛伊德就是这样带我们观光的。一边拄着球棒,一边跟着我们其中一个,或者苏西。我们随他穿越大街小巷,在街角大声把街名念给他听,弗洛伊德的听力也不行了。
“我们走到Blutgasse没有?”弗洛伊德会喊,“走到‘血路’没有?”
然后莉莉、弗兰克、弗兰妮或我就跟着吼道:“Ja! Blutgasse!”
“右转,”弗洛伊德指示道,“等走到Nomgasse,孩子们,”他说:“先找五号。你们会看到费加罗家的大门,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就是在这里写的。哪一年,弗兰克?”
“1785!”弗兰克吼回去。
“还有比莫扎特更重要的,”弗洛伊德说,“就是维也纳第一家咖啡屋。我们还在Blutgasse上吗?孩子们?”
“Ja!还在‘血路’。”我们说。
“看六号,”弗洛伊德嚷道,“那就是维也纳第一家咖啡屋!连史芳格都不晓得这回事。史芳格喜欢鲜奶油,可是她跟那些搞政治的没两样,”弗洛伊德说:“半点历史都不懂。”的确,我们从史芳格那儿学到的不是历史。我们学着爱上喝咖啡,跟着再来一小杯水;我们还喜欢上报纸油墨染上手指的感觉。弗兰妮和我总是抢着看仅有的一份国际先锋论坛报。在维也纳七年,报上总少不了小琼斯的新闻。
“宾州大学胜海军官校,三十五比六!”弗兰妮念道,大家欢声雷动。
后来,这些消息变成了克里夫兰布朗胜纽约巨人,二十八比十四,或者不幸败给巴尔的摩小马,十七比二十一。小琼斯偶尔写信给弗兰妮,谈的事也不外这些。但以如此间接的方式——过期报纸上的橄榄球赛比分——得知他的消息,感觉真是相当特别。
“到Judengasse,右转!”弗洛伊德说。于是我们沿着“犹太路”往圣·路普雷希特教堂走去。
“落成于11世纪。”弗兰克喃喃道。对他而言历史愈悠久愈好。 。。
09 第二家新罕布什尔旅馆(7)
接下去是多瑙运河,在斜坡最下方的弗朗兹·约瑟夫河滨道路,就是弗洛伊德常带我们造访的大理石碑:纪念被纳粹屠杀的受难者——当年该地正是盖世太保的大本营。
“就在这儿!”弗洛伊德尖叫,边跺脚边用球棒敲地下。“把石板的样子讲给我听,”他叫道,“我没看过。”
他当然没看过,因为他就是在这里瞎的。纳粹在集中营,对弗洛伊德的双眼做了个失败的实验。
“不是,跟夏令营没关系。”弗兰妮必须向莉莉解释,因为莉莉一向怕被送去夏令营,听到露营的人惨遭折磨一点也不惊讶。
“这不是夏令营,莉莉。”弗兰克说,“弗洛伊德待的是‘死令营’。”
“但是死神先生从来没逮到我,”弗洛伊德对莉莉说,“他找上门时我都不在家。”
弗洛伊德还对我们说明,新市场边那座喷泉——天佑之泉,或者多纳喷泉(以设计人命名)——的裸像,其实是仿制品。真品在下观景宫(Low Belvedere)。玛丽娅·特蕾莎' 译注:Maria Theresa,十八世纪奥匈帝国女皇。
'曾谴责过这些象征生命泉源之水的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