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女子的吟唱,“姑娘仙乡何处,芳龄几何啊?”
女子缓慢转身,微微垂下脑袋,细长的睫毛像一把团扇,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只是转身之后衣襟半开,月光在她那修长的脖颈和酥胸处染上一层清辉,衣袍下一条大腿往后边随意搁置,金莲玉足尤见五点殷红。
楚竹自是看呆了,也没注意到底女子搭话了没有,快步朝前走去,那女子见有人走来,缓慢抬起头颅,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楚竹已然蹲下身子,正当梁瀚会以为楚竹会对那女子欲行不轨的时候,楚竹的手却拉着女子的衣服从容整理起来,只是眼神却并不正经。
虽说梁瀚也早就觉得女子不对劲,这女的没有一丝的人气,反倒周遭鬼气森森,自己不得不拿出一张符箓握在手心。
女子对上楚竹的双眼,刹那的错愕之后终于开声问道,“你不怕我?我并不是人。”声音清幽空灵。
“鬼物我见多了,倒是没见过这么一位艳鬼,抛开这层不谈,这么赏心悦目谁不喜欢啊?”女鬼听完之后,眼神变得冷冽,“哼,薄幸锦衣郎!”女鬼挥动衣袖,竹林沙沙晃动,万叶千声皆是恨意,漫天竹叶带着破空声向楚竹激射过来。楚竹干脆坐在女鬼对面,任由竹叶近身,只是身上多了一层蒙蒙的青色豪光,手指再轻轻敲在竹排上,竹叶飞舞,簌簌旋转落下。女鬼见奈何楚竹不得,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暴起发难,单手幻化出利爪向楚竹心口掏去,不曾想楚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抵住了女鬼的利爪。瞬间滋滋的声音传出,一阵烟雾从女鬼的利爪飘起,戒尺仿似有一股吸力,令女鬼抽脱不开。
“姑娘如果这般无礼,那我就得和你讲一讲道理咯。”
女鬼无力招架,一手撑着竹排,一手被戒尺抵住,面露痛色。楚竹缓慢起身,女鬼也被拉着站起,只是刚一站立,这松垮的衣服又松垮下来,楚竹见状急忙收好戒尺,上前帮女鬼整理。
楚竹后撤两步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有事说事嘛,你这一来就打就杀的,换成是个普通人这还得了?歹徒害人自有公理评判。那你害了几人了?这阴差没来把你收了去,自是你有一定的手段,可今日遇见了我,我就不能坐视不管,先说恶行,再述生平。”
女鬼摇了摇头,“不曾害人性命,有人在这布了一个聚阴阵。自重获灵智开始,我就走不出这片林子了。”梁瀚使了个轻身跃上竹排,只是姿势说不上好看,落脚时力度掌握不好,竹排沉了一下又弹起,还溅起不少水花。
“她说不曾害人性命是真的。”梁瀚一直凝神细听他们的对话。
“还用你说?”楚竹摸着腰间微微发亮的戒尺,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本以为女鬼会干脆地把事情说出来的,只是它却偏执的把头扭向一旁,嘴唇紧抿。
楚竹顿了下,这是打定主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也不是只会怜香惜玉的!用戒尺扳正女鬼脸庞,在女鬼错愕之际双指点在女鬼眉心,轻喝道,“所知即所想!”
一瞬间,女鬼煞白的脸上有娇羞,更多的是愤怒。双目渐渐变得血红,周身气息逐渐变黑,楚竹似是觉得差不多了,剑指化掌,轻轻拍去女鬼额头,女鬼旋即恢复清明。不待楚竹再问,它的身影已经渐渐淡去,但是双目的恨意却不曾消减分毫。
“这样的读书人,怎就配读那些圣贤书了。”楚竹喃喃自语。不一会,转身看向梁瀚的时候已经恢复平时的神色了,双眼期待的看着梁瀚,意思不言而喻!
“你自己说,我不问你。”梁瀚不理会楚竹,双掌往竹排后面拍去,竹排开始向岸边靠拢,看来好像力有不逮,楚竹顺手向后边扇了下扇子。
楚竹摸了摸鼻子,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少年拿捏了!
整理了一下脑海闪过的画面,慢慢拼接然后理了一下顺序和思路,把事情缓缓说出。
女鬼本是大户人家的庶女,才情极高,又喜好音律。只是从不曾得到父亲的看重,性格有点放得开,骨子里面有一股烈性。不知为何,楚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问了梁瀚一句,“倘若只看一种既定结果,那么看待它的善恶是论迹还是论心?”
梁瀚挠了挠头,好像从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不知道如何作答。
楚竹长叹一口气,“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没个答案呢。”
梁瀚只听了个云里雾里,大概意思应该明了,负心多是读书人嘛。还好二师兄读书不多,但旋即一脸忧色,大师兄识字不少啊!
“你不打算收了这头女鬼吗?”楚竹双眼微微眯起,说不出是严肃还是打趣。梁瀚白了楚竹一眼,“它没害人,而且不是所有道士就规定要抓鬼的。”
书生哈哈大笑,如果梁瀚不由分说抓了这头女鬼,楚竹不至于会阻止,想来梁瀚抓了也只会让它好好投胎转世,但是只要是抓了,此夜之后就只会是分道扬镳了,道不同。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个刨根问底,鬼物没有害人,只涉情爱。问梁瀚那个问题,当年自己先生也问过自己。至于那些儿女情爱,几千年来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剪不断理还乱的管他作甚,真要管了,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对人家指手画脚?
女人大声质问男人跟不跟她一起走,男人看了看家中老母,只说是恐难报养育恩。女人许是众目睽睽丢了颜面,泛舟游湖散心下失足掉河溺死。女人太强势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能和男的结成双双伺候老人吗?也就是一根筋!
真真一样米养百样人。楚竹看向四周黑压压的竹林,提气发声,“不许害人,若有造化便接着,接不住也是你的命。”周遭沙沙声响不绝,也不知是在表达愤怒还是回应。“那我就当你听到了。若有害人,必贬你于九幽。”
“走吧。”“那这个聚阴阵?”梁瀚也不是多事的人,这阵法会不会影响一方气运,自己也拿捏不定。“影响不大。”不惜消耗自身阴德去摆阵,值得吗?这天地从来就公平,得一失一。既然起了因,那就静看自己结的果吧。要说论心论迹,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只看别人做没做。不是每个人都能知行合一的,也不是每个书生都能拿起这把戒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