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是几个镇子的交通要塞,说是枢纽也不为过,祁山多马贼,匪和贼是不一样的,祁山马贼多有打劫行为,却鲜有伤人性命之事。
梁瀚思虑良久,终究还是从集市买了匹马,只是骑得并不稳妥,好在马儿也不狂躁。原来骑牛和骑马差不多的。祁山少植被,多黄沙。若是水平看去,会让人误以为是一片沙漠。好在黄沙区域不过几里,骑行处见树木渐多。眼看就走进树林了,远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和呼喊声,空旷处尤显响亮。
“兀那小子,停下!”梁瀚不觉意外,本就是为了马贼而来。一群人马瞬息而至,团团将梁瀚围住,明晃晃的刀一阵挥舞,气势吓人。梁瀚拳脚功夫只能算是一般,对付两三个凭着机巧敏捷应付有余,可这一看二十多人,决计是不能硬拼的。只是来的人数超出自己想象,梁瀚还没有想出可行的法子。
马贼不和梁瀚废话,直接跳下两个喽啰拉扯包裹,梁瀚死命攥紧。
“小孩,我劝你还是乖乖放开,不然少不得身上添点疤痕。”瓮声瓮气。为首一人胡茬满络腮,嘴方脸阔,额头高高突出,头发皆张,给人感觉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狮子。肩扛长刀,腰挎斧头,好不吓人。
眼看拉扯不开,两个喽啰急了,其中一个挥拳打向梁瀚脸上,梁瀚没想到真会打人,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直直蹲坐在地上,行囊被扔向首领。首领打开翻了又翻,没见到财帛,不由气急败坏。“小子!钱呢?!”梁瀚没有答话,捂着脸蛋揉搓,还好自己筋骨坚韧,不过还是有点眼冒金星。
摆出如此阵容却没有收获,盯梢了几天就这么一条鱼,难免怒火飙升。望了下在旁边的马匹,手下心领神会的拉住马匹的缰绳。
正欲让手下殴打梁瀚,然后让他回去算了。
突地有声音从身后响起,“且慢且慢,莫打莫打!”
不远处一个衣着华美的贵公子快步走来,马贼面面相觑。寻常人躲避马贼还来不及,这人怎么还主动跑过来了?有古怪,“都给我打起精神,这人不是傻就是有备而来。”
周围马贼按住刀柄,虽然不曾害人性命,可若是来主动找自己麻烦的呢?
男人终于走到跟前,已是气喘吁吁,扶着腰间,擦了擦汗。终于喘过气来,看了看周围,还好,没打成。只是团团人马已经把他围住。
“嘿嘿,嘿嘿,各位老大,规矩我懂。”从袖口掏出几锭金元宝,掂量了一下,取了个重手的向马贼首领送了过去,姿势多少有点猥琐。
梁瀚眼睛都看直了,这人莫不是真的傻?一时没看懂此人的行为。
马贼老大没有立马伸手去拿,“我且问你,你是何人,来此何事?就为了给这小孩解围?”
“嘿嘿嘿,各位老大,我是个读书人,在书院里憋的厉害,我先生让我出来逛逛,心想离开书院也是要修行的,修行修心行善都是读书人该做的,这不,日行一善,帮了这小道士,也能让大哥们消消气,不至于白忙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哥,这人应该是真的傻。”首领旁边的马贼细声附言。
“嗯,看出来了。”语气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自称书院出来的读书人,“可我想全都拿走!”
读书人把元宝放回衣袖,又掏出一把戒尺,笑容收敛,“那就是道理讲不通了。”
先生,不教而诛你说不可取,这下我就用我的方式讲讲我的道理了。
“我叫楚竹,时习院求学多年。物不平则鸣,你们卧上几个月好了。”书生戒尺轻轻抚过腰间玉佩。蓦地戒尺往身前拍下去,众马贼人仰马翻,楚竹握戒尺慢步上前往每个马贼身前就是一下,马贼首领昏迷前依稀记得书生言语,“念在不曾害人性命,我就从轻下手了。只是如果还继续做你的马贼,你得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梁瀚这才觉得自己做法欠妥,想法也欠妥。
转过身去,看见书生在拖马贼去阴凉处,梁瀚也牵回自己的马匹。忍不住问书生,“儒家不是讲究以德服人吗?”
楚竹咧嘴一笑,把戒尺高高伸起,阳光下一个小篆字体流光溢彩,“德”。“对啊,不服就打服!”
“可怎么能证明你的道理就是对的?即使你殴打马贼我觉得很痛快!”
楚竹停下手中动作,两袖猛地甩去,正襟危坐,这不亚于一场论道了!
“我们的世界就像一个屋子,前人把好的道理拿来做柱子把屋顶给立起来了,我们愿意在这基础上去维护每一根柱子,事实证明,他们的道理在这世道是行得通的,世道不算太坏。新的道理就是新的柱子,经不经得起推敲,能不能立起来,得长远来看。有人想破坏柱子,所以有了法令,它既是保护,也是牢笼,你在这圈子里面,法律条令能保护你,可若你想要真正的自由,随心所欲,那就等于跳出了这个圈子,大道理是容不得有人拆房子的!所以,读书人最是不得自由,可我更愿意为这世道画地为牢。”
梁瀚若有所思,师父总教导他们几个,做人不要仙里仙气的,真正的自由是建立在不行恶的基础上,对人对己对天对地得立起个良心,多下山走走是好事。道法有多高,修为有多深都不应以成仙为目的,凡俗中来,凡俗中去就很好。当然,成仙不是坏事,若我的弟子能成仙我也是很欣慰的。
不敢说道家都讲究无为,但是自己观上师父讲的和楚竹说的大抵相通。所以师兄们都往俗世走走,自己也愿意走这一遭。
梁瀚只觉热血沸腾,头颅高仰,拳头紧握举起,“没错,生而为人,总得为这间屋子添砖加瓦!总得为这世道做点什么。”这年梁瀚十六岁,有不相符年纪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