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这家伙不学好,居然跟我学,他白了我一眼才道,“哦,那玉璧也是如此教我的功法。”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却避而不答道,“幼兽换毛,有趣有趣。梦儿姑娘,文狸可要换毛?”
这浑蛋,哪壶不开提壶是吧?文狸换毛之前向来是毛茸茸的一团绒毛,别人说是可爱,我却总觉得自己难看得要死,天天对着昆仑虚那道如镜的瀑布伤心。所以当我终于换了那身如水般的青色毛皮之后,便很是得意,在赤豹哥哥面前炫耀了好久,直到他得了人身我才住嘴。
唉,真想他们,我在昆仑简直就是个最大的祸害,他们居然能忍我几百年,若不是真心地疼我,那就是他们实在太木太好了。
见我郁闷,辰飞扬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飞扬有些无礼,梦儿姑娘不必当真。明月玉璧的确也是如此教的功法。我将那飞廉子一直追到了昆仑山下才截住他,夺回明月玉璧后本想着立时赶回中原,但实在天色已晚,于是随便找了棵树在上面睡了一觉。为怕这玉璧丢失,我将它系在颈上,现在想来,只怕当时玉璧正好悬在心口之处。”
“是夜便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是名白衣男子,心眼相传地教了我一套心法。古怪的是,我既在旁观看,却似乎又在他跟前学道,他将我周身数处大穴点过,我竟能看到他在我身后施法的手印。现在想来,他一直都不曾开口,但他想说的东西我心里却全知道,便是我到这十方大山里来,也是他叮嘱我的。梦醒之后玉璧便消失不见,我试着修炼梦里的功法,却发现梦里的一切居然全是真的。而他最后消失前还授了我一个诀,以此诀相念,玉璧便能重现手中。”
说罢,飞扬很是有些感慨地望着我道,“梦儿,若那白衣男子真是你的无咎的话,你的醒梦一如可是大大地不及他。你是将醒时变为梦境,尚且不能收发由心,他却能将梦境幻化为真实,且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我低下头,心底下可实在是难受得紧。只觉得那被藏在道心之内的无咎璧也在微微地起着波动,仿佛是无咎在低低叹息。
隐隐地,听得那辰飞扬也叹了口气道,“他说得不错,缘份一事无法强求,有便有了,无则罢休。”
我又是一怔,在心头默默念着,“有便有了,无则罢休?”
几乎是在同时,道心内的无咎璧突然大起变化,无咎居然便立在我心神之内,淡淡笑着,“梦儿,我的梦儿,你已过了人身劫了吧?”
我痴痴立着,神识却内敛冲入心神之内,扑到他怀里去,放声大哭。
刚才不曾察觉,无咎的笑容似乎有些悲哀的味道,他摸着我的头发,就如同以往几百年来无数次轻轻地抚摸着我如水的毛皮一般,温柔怜爱。
“梦儿,无咎不在这里,玉璧里不过是一分神识罢了。让我看看,我的梦儿得了人身是什么模样,只怕是只倾国倾城的大祸害?”
我抬起头看他,无咎还是那个老样子,淡泊飘逸,温雅高洁。
我微微地动了动唇,想笑,眼泪却依然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不许哭啊,梦儿。我想了许久,还是这个法子最好,不但能让你安然度了人身劫,只怕于我的劫数也有助益。所以啊,梦儿,这百年在人间界的时光,你可要好好地过,过了百年上得昆仑虚了,再去找你家娘娘,大约那时我这劫度得如何,她便已经了然于心。”
“好了,梦儿,没时间哭了,我这神识所剩下的灵气不多,留不了多久。梦儿,以你们昆仑的办法去养神静气实在有些是太慢了些,人间界近来只怕会有大的劫数,若是应对得不对,殃及七界也说不准,你既然必得留在人间百年,还是早些有了防备的好。这套静心,是无咎专门给我家梦儿造的,现在无咎教你,你可要好好练熟了,可不许再像跟华惟学东西般偷懒。”
我点点头,虽然知道此刻真正的无咎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既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我还是低低地哽咽着回答,泪水不停地向下流,“好,只要是无咎教梦儿的东西,梦儿都听得好好的,记得牢牢的,练的熟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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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从心神中浮了出来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子。
我身上依然穿着飞扬的长衣,我抬起手臂,飞扬长衣的袖从我腕间滑下,露出白玉般的温润肌肤。起心动念处,白玉的色泽便像是被时光磨去般慢慢消失,现出微黄的肤色,让我怔怔地看了好久。
我叹了口气,慢慢地解开衣带,飞扬的长衣滑落时,我身上已然多了件女子的衣裳,青如深潭水色。
屋外有砍木头的声音,多半便是辰飞扬。我拿了他的长衣推门出去,屋外一片葱茏秀色。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春色已去。
人间界里的凡人,是七界中活得最苦的生灵。人生苦短,不过百年时光,而一切年少轻狂,错过了,便再也追不回,如同已去的春天,明年春再来时,只怕已物是人非。
曾记得人间界有人伤春,无咎教过我那首词。词中道,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我低低吟着这句子,心念微动时手中已然飞出一只婉转低鸣的黄鹂鸟,它先是冲着我鸣叫两声,再振翅飞起,箭一般扑向青天而去。
我抬头仰望,心头却想起了我的无咎,他那时只望着树下残红接着念道,“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虽语带些微感伤,却不曾给我讲过缘由。
那时的我真的不明白,只以为无咎是散仙,我是文狸,我们都该是几与天地同寿的存在,还有何春可伤?现在我懂了,春去春还来,花谢花还开,但春再来时,和我一起在树下伤春的,已不再是我的无咎。
无咎常说世事无常。果然,即便是神仙也无法左右得了自己的命数。
斫木的声音停了下来,辰飞扬却不说话,过了半刻,他居然用长剑敲着木头,击节而歌。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