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神情茫然,凝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把手指从嘴上移开。“你是怎么发现的,哈利?”
“因为我知道了‘为什么’。就是忌妒。你想报复他们两人,对不对?当你发现你跟莉斯贝思去布拉格度蜜月的时候,莉斯贝思竟然去和斯文·希沃森幽会,你就决定要报复。”
威廉闭上眼睹,头往后靠。水床发出咕噜声。
“我本来不知你跟莉斯贝思的这张合影是在布拉格拍的,直到今天稍早的时候,有人从布拉格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我才知道。”
“然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呃,当我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时,我觉得太荒谬了,便否决了它,可是慢慢地,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合乎情理。而且这么一来,正好说明了为什么快递员杀手不是个迷恋性欲的连环杀手,而是个把命案布罝得很像性犯罪的凶手。而且他还把命案都安排得像是斯文做的。要构建这样一个大舞台,只有专业人士才做得到,这个专业人士的工作和热情全都投注在舞台上。”
威廉睁开一只眼睛:“如果我理解正确,你的意思是说这人计划杀掉四个人,只为了向一个人报仇?”
“五个被选中的被害人中,只有三个人是随机挑选的。你把命案现场安排得像是因为在被魔鬼之星的五个尖角而被随机选上的,但事实上你是从两个点开始设计这颗星星的,那就是你家和斯文母亲的家。非常狡猾,但也只是简单的几何图形而已。”
“你真的相信你的推论吗,哈利?”
“斯文从来没听说过莉斯贝思·巴里这个人,但是威廉,你知道吗,当我告诉他莉斯贝思结婚前叫莉斯贝思·哈兰,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威廉默然不语。
“我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哈利说,“是你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才开始复仇。”
威廉蠕动身躯,在床上坐得直了些。“先假设我听不懂你的含沙射影好了,哈利。我不愿意自白,这让我们两人都陷入了困境。不过呢,由于我很幸运地知道你什么都没办法证明,所以我并不介意跟你多聊聊。你知道我很欣赏懂得倾听的人。”
哈利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没错,哈利,我知道莉斯贝思跟那人偷情,但我直到今年夏天才知道。”
外面又开始飘起蒙蒙细雨,雨滴飞溅在窗户上。
“是她跟你说的?”
威廉摇了摇头:“她不可能跟我说,她来自那种从不把事情说出来的家庭。如果不是装修房子,我永远都不会发现。我发现了一封信。”
“怎么发现的?”
“她的书房外墙完全是由砖块砌成的,是十九世纪初这栋房子建造时砌的,非常坚固,但是到了冬天就特别冷。我想在那道墙的外面加上壁板,里面填入绝缘材质,可是莉斯贝思反对。我觉得奇怪,因为她是个很实际的人,她在农村长大,不是那种会对老砖墙产生感情的人。所以有一天她出去的时候,我就去查看那道墙。开始我什么都没发现,于是我把她的桌子推开。墙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异常,于是我就一块砖一块砖地戳,结果发现其中一块松动了,我一拉,那块砖就被取了出来。她用灰色的建筑用灰泥伪装那块砖头周围。我在里面发现了两封信,一个信封上的收信人名字写的是莉斯贝思·哈兰,地址是邮局邮件存寄服务地址,我从来都不知她有这个地址。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把信放回原位,不要拿出来读,然后说服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两封信。但我是个软弱的男人,我办不到。那封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Liebling,我时时刻刻想着你,我仍感觉得到你的唇贴上我的唇,你的肌肤贴上我的肌肤。’”
床垫发出摇晃起伏声。
“那些字句就像鞭子一样打在我身上,但我还是继续往下读。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字句都像我才可能写出来的。他说完他有多爱她之后,就开始描述他们在布拉格的饭店房间里做了哪些事,有些地方讲得很详细。不过伤我最深的不是那些关于他们做爱经过的描述,而是他引述了莉斯贝思对我们关系所作的形容。对她来说,我们的关系只不过是‘无爱生活的实际解决方法’。你能想象我看了这句话的感受吗,哈利?原来你爱的女人不只是欺骗你,还从来都不爱你。不爱你,难道这不是一场失败人生的基本定义吗?”
“不是。”哈利说。
“不是?”
“请继续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威廉疑惑地看了哈利一眼。“他在信中附了一张照片,我猜是莉斯贝思求他寄来的。我一看照片就认出了他,他是我们在布拉格波洛伐街一家餐厅遇见的挪威人。那个地区很阴暗,到处都是妓女,房子差不多全都是妓院。我们走进餐厅的时候,他坐在吧台。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看起来像个成熟高雅的绅士,活像是从男装Boss的广告里走出来的模特儿。他的穿着很优雅,虽然上了年纪,眼神却非常轻佻,似乎在说你们这些男人最好把老婆看紧一点。所以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我们这桌来,我并没有太惊讶。他自我介绍他是挪威人,问我们想不想买项链。我礼貌地谢绝,说我们不要,但他还是把项链从口袋里拿出来给莉斯贝思看。莉斯贝思当然神魂颠倒,说很喜欢。那条项链的项坠是一颗红钻石,有五个尖角。我问他多少钱,他竟然开出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你只能认为他是来挑衅的,所以我立刻请他离开。他对我微微一笑,像是刚刚打了胜仗,在纸上写下另一家餐厅的地址,说如果我们改变心意,明天这个时间可以去那里找他。当然了,他把这张纸给了莉斯贝思。我还记得经过这件事,那天早上我心情很不好,不过后来什么都忘了,因为莉斯贝思很聪明,会想办法让我忘记不愉快。有时候她……”威廉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她只要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把不快全都忘了。”
“嗯,另一封信写了什么?”
“另一封信是莉斯贝思写给他的,信封上盖了‘退还寄件人’。她在信里说她用了很多方式联络他,但是他留给她的电话没人接,直接去问也问不到,邮局也查不到地址。她说希望这封信能寄到他手中,问他是不是必须逃离布拉格,是不是还在为经济问题苦恼,跟她借钱给他的时候一样。”威廉发出空洞的笑声。
“她说,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跟她联络才对,那么她会再帮他一次,因为她爱他。他们的分离快要把她遥疯了,什么事都没办法去想。她本希望这种感觉会随时间淡去,不料感觉却像疾病一样扩散到全身,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在疼,而且有些地方显然疼得比别的地方更厉害。她在信中说,当她和丈夫——也就是我——做爱的时候,都闭着眼睛,假装是在跟他做爱。我看了当然很震惊,简直是晴天霹雳,然后,当我看见信封上的邮戳日期时,整个人都死了。”威廉又紧紧闭上眼睛。“那封信是今年二月寄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