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孟乔芳所问,沈志祥不回答,只盯着对方,猜测对方的意图。
“明白了。”孟乔芳忽然长叹一声,眼眶也红了,随即转口道:“公爷,你是不是以为,我对建虏一直是死心塌地?”
“你想使诈?”沈志祥冷冷。
孟乔芳轻声惨笑:“就知道公爷会这么想,我己巳之变时投降建虏,到现在已经快要二十年了,论起来,老贼一个,死心塌地,遗臭万年才应该是我的归宿。”
“但谁又知道,当年我投降建虏,实在是迫不得己,我若是不降,我一家四十余口,没有一人能活!”
“这么多年,尤其是家母和拙荆先后逝世之后,我愈加想念过往。”
“这两年建虏渐渐颓败,连续失利,大明却是蒸蒸日上,有中兴气象,现在王师从渡海攻击,声势浩大,帆樯如云,但是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知道,大明收复辽东,剿灭建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重归大明,正其时也!”
“原本我还犹豫的,但见公爷都已经反正,重归大明,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孟某愿随公爷一起重归大明!”
……
孟乔芳的声音很低,只有沈志祥、许天庞、赵良栋,吴朝佐和他儿子等五人能听到,其他人都被隔着远方,虽能看见孟乔芳在说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孟乔芳所说,倒真是把沈志祥惊住了,他没有想到,孟乔芳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本能的,他是不相信的,这一定是孟乔芳的诈,为的就是挣脱他的控制,回到城中,关闭城门,以对付他们。
孟熊臣就更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的内心深处,居然一直都有“回明”的心思,这这这……这和父亲平常的表现太不一样,他惊讶的长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旅顺城中只有七百建虏,我叫开城门,和公爷忽然动手,猝不及防,定能将他们全部斩杀,而后拿下旅顺口,易如反掌!”最后,孟乔芳道。
“公爷,不要相信他。他是骗我们的!”
许天庞一边控制孟熊臣,一边向沈志祥低声说。
沈志祥当然不会相信,他冷冷盯着孟乔芳,目光闪烁不定。
“我知道公爷不相信,因为这个念头,我从来都不敢露出,连一丝一毫都不敢,不然我的亲族家人,立刻就会有灭顶之灾。”
孟乔芳脸色凄然,叹口气,闭上眼睛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忽然落在我的面前。既然公爷不信,就请立刻动手吧,我是梅勒章京,取了我的首级,总算是有一些交代,公爷就可以向大明交代了。”
沈志祥眉角跳动,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孟乔芳的配合,想要叫开旅顺城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孟乔芳的诚意,却又令他不敢轻易相信,如果孟乔芳是诈,他放开了孟乔芳,给孟乔芳自由,岂不是放虎归山?
而如果不相信孟乔芳,那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挟持孟乔芳撤退,虽然没有能拿下旅顺口,但却生擒活捉了一个建虏汉军旗的将领,也算是对经略大人有所交代。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就这么想、这么做了,不会再到旅顺去冒险。
但沈志祥却不同,他在经略大人面前已经夸下海口,要拿下旅顺,如果只是拿了孟乔芳,岂不是没有面子?
再者,他投降建虏那么重的罪孽,只凭一个小小的孟乔芳,怕是难以恕罪。
要干就干大的!
沈志祥抬眼看了看赵良栋,又看身后的精武营精兵,最后看孟熊臣,忽然有主意了,于是低声说道:“你说你有归明之心,可有什么证明?”
孟乔芳睁开眼:“有!就是孟某这颗心。”
沈志祥冷笑:“心可不作数。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是对的,现在建虏已经露出败相,大明却是蒸蒸日上,收复辽东,剿灭建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我们这些人,是要遗臭万年,还是幡然醒悟,回头是岸,将功赎罪,其实就在一念之间,孟乔芳,我说的对吗?”
“正是。”孟乔芳点头。
“那好,你也是一个聪敏人,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沈志祥压着声音:“城中只有七百建虏兵,你骗开旅顺城门,我们一起杀入,斩尽建虏,为大明立此大功,你我同时洗刷耻辱,建功立业,你以为如何?”
“这正是孟某心意!”孟乔芳想也不想,立刻答应。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沈志祥道。
听到此,许天庞和吴朝佐都是惊讶,吴朝佐更是摇头,意思是孟乔芳不可相信,我们还是劫持他离开是为上策。
“不过令郎得在我身边。”沈志祥接着又道。
“那自然。”孟乔芳毫不迟疑。
沈志祥看向赵良栋——许天庞和吴朝佐是他的部下,他都可以做主,但赵良栋却是经略派人,监督执行的,如果赵良栋不同意,这个计划肯定也是不能实施的。
赵良栋默默思索了片刻,然后上前,将怀里的短铳亮给孟乔芳看,压低声音道:“这是遂发短铳,百步之内,无人能逃。”
孟乔芳摇头,正色道:“说笑了,如此反正的良机,孟某怎会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