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来回过头,笑着冲万斗挥了挥手,正要说话,那年轻人说话了:“这位大人,何不一起坐下喝一杯。”
召来听了他的声音,不由得又生了一份好感,这是年轻人刚脱去稚气的声音,还没有那种染上了世俗的腔调,召来听了,不由自主的就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转过身来冲着万斗说:“万掌柜,多谢美意,这次就免了吧。”万斗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召大人随意。”
“召大人和乡邻处得这么好,很难得。”年轻人说,举了举酒杯。
“天天见面,自然熟悉了,也算不得什么。”召来淡淡的说。
“可惜大汉朝的很多官吏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的眼里,百姓只是呼来喝去的对象,商人更是贱民,可以不当人看。”年轻人喝了一口酒,放下了酒杯,叹了一口气。
这时小富拿着托盘,托着一壶酒和一只耳杯,一碟盐豆走上来,放在了召来的面前。
年轻人看着召来面前的托盘,“召大人就吃这盐豆喝酒吗?”
召来一面倒酒,一面说道:“足下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为什么不多叫些下酒菜来呢?”
“不用,一来召来俸禄不多,二来吗,我是来喝酒,又不是来吃菜的。”召来端起耳杯来,示意了一下年轻人,喝了一口,却没有咽下去,而是在嘴里停了一下,才慢慢的咽了下去,闭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回味完了,才睁开双眼,就看见年轻人那灿烂的笑脸。
“召大人深得酒中三味,跟你一比,我就是个俗人了。”
“足下过奖了,”召来也不以为意,拿起木著,挟了一颗盐豆送进嘴里,“在下召来,在这安阳县做一名小小的贼曹吏,可不是什么大人,不知召来能否请教足下高名?”
“召大人客气,在下姓吴,单名一个明字,字亮之。从洛阳来,到这边城来观赏风光。”
“那吴兄看这安阳的风光是否还有可观的地方?”召来心中暗想,这人好奇怪的名字,怎么叫个“无名”,士人不都是想出名吗?
“这城吗,还算不错,只是这地方人似乎不多,不够热闹。”吴明遗憾的说。
“这安阳原来人口也不算少,只是这十几年来,胡人不断入侵,每年都要死不少人,还有不少人跑到内地去了,人口自然是越来越少了。唉……”旁边的一个本地人听了,不由得插了一句话。
“怎么我大汉朝的军队挡不住胡人吗?”吴明奇怪的问道。
“大汉的军队?”旁边的那人听了,正要说话,却被同伴扯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吴明等了半天看他不说话,又看看其他人一幅苦笑的样子,再回过头来,看到召来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端起酒来,一口喝干。
“胜败乃兵家常事,召大人何必挂怀,以后再杀回去便是。我大汉又岂是这些胡人能够欺凌的,破胡侯(陈汤)当年曾经说,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召大人何必沮丧?”
“唉……”旁边的人都叹了口气,这句话听起来解气,可如今的大汉还有这实力吗。
“吴兄壮志可嘉,只可惜我大汉天灾不断,国力大不如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一天啊。”召来见他说得轻松,也不由得苦笑,打回去,说起来容易,看起来是那么的难。
酒楼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大家都闷着头喝酒,谁也不说话,吴明看着大家这样子,也只得摇了摇头。他从洛阳走了一路过来,自然知道大汉朝现在是什么样子,天灾不断,人祸更烈,天子在京城一心敛财,居然想出了卖官这种馊主意,二千石的官卖两千万钱,一千石的官卖一千万钱,都是明码标价。那些当官的花了钱,当然得尽快把本钱捞回来,再狠狠的赚上一笔,那偶尔有些想做些好官的,又哪有钱出来买官,沿途所见,基本上都是一帮硕鼠。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一个髡头的胡头大声嚷着听不懂的胡语,从楼下走了上下,伙计小富跟在后面,连声说:“不骗您,楼上真的满了,没有坐位了。”
那个胡人身宽体胖,一脸的络腮胡,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们却敞着怀,露出黑黑的胸毛,腰带上带着胡人的弯刀。上了楼,眼睛转了一圈子,指着坐在墙角的那个人,用生硬的汉话说:“你们汉人就是说话不实在,明明有位子,却不让我们坐,难道我们不给钱吗?大爷有的是钱。”说着,晃了晃手中拎的皮口袋,便向墙角走去。
小富没看到什么皮口袋,他的眼里只有胡人那粗大的拳头,心里急得不得了,一转眼看见召来,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暗骂自己,怎么把召来忘了,有他在,今天准没事。
召来看见了小富向他看来的目光,笑了笑,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对吴明说:“在下和吴兄一见如故,本来想和吴兄长谈,偏生这胡狗前来捣乱,真是可惜。”
吴明还没说话,那胡人却听见了召来的话,一扭头,正要发怒,却看见召来身上的官服和腰上挂的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但嘴上却是不服,“你个汉狗,为什么叫你大爷胡狗?想找打吗?”
召来心中恼火,自从去年落日原战败,胡人气焰立刻涨了不少,官市虽然没有开,但来做生意的胡人却是越来越多,官府怕惹起纠纷,再说这些胡人长得差不多,也不知道他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或者是匈奴人,万一搞错了,引起冲突,上司怪罪下来,自己可吃不消,所以只要这些胡人不闹得太过分,一般都不管,汉人受了欺负,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一来二去,胡人的更加得意了。召来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些胡人,只是县尉大人每次都跟他说,要他忍一忍,不要闹出事来,这才没有动手。不过今天召来不想再忍了,刚才因为谈到落日原的战败,让他心情很不好,想要活动活动筋骨,看这胡人身体结实,又挎着刀,应该有两下子吧,或许能挨两下也没事,今天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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