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认真听着,前辈也慢慢讲着。在他们动作的同时,那位金发的女性依然背对着人群,看不见她的面容,也没有停下画画的动作。
他们的距离更近了一点。黎昭将手背在身后,对同行的同事们比了个手势,随即掏出匕首,暗中调整了角度。
前辈笑了一下,语气没什么变化:“你们接受的入职培训第一条是什么?”
“不要与梦魇交流过多。”
“我认为,这一条需要修改。”
前辈突然出手,眼前冷光凛然闪过,黎昭迅疾后仰,高高举起匕首。
手腕被一把抓住。
前辈游刃有余地制住她,眼神像在看孩子,满是欣慰:“不错的反应。看来你已经知道。”
“也不要与梦魇中,有意识的做梦者交流过深。”
两人身后,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前辈!那位前辈!”
黎昭冷静地直视对方:“是的。毕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已经被梦魇同化。是不是伪装很好的敌人。”
“同化?你是这么认为的么。”前辈又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常笑,牵动的肌肉有些生疏,但仍然努力散发出自己的善意。
属于高大男人的压迫感徐徐蔓延。
但不知为何,黎昭认为他的本质其实是无害的。她抬头,看到灰白色的眼睛。
“您眼睛的颜色,很像我的匕首。”
前辈了然地笑了一下。慢慢松开她,有意在她手腕的某根青筋摩挲过,停留得很短暂。
“以上,只是其中一种情况。还有一种,只是不愿醒来而已。比如我。”
“梦境并无时间长短。既然你们已经找到我,说明我已沉迷许久。”前辈将视线从黎昭身上移开,扫视她身后戒备的人群,“是时候离开了。”
他们交谈的音量很低,只有彼此能听见。
完全不担心自己在现实中的躯体吗?这个人。
未免太心大了吧。
海浪一阵阵涌上来,又慢慢退回去。金发的少女机械地重复着绘画的动作。
大概每个人真的很不同吧。黎昭并不知道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古板呆滞的梦魇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前辈觉察到她的目光:“抱歉。这很无趣吗?”
但她向来尊重他人:“我的意见并不重要。是要问当事人的看法。”
前辈再度沉默了片刻,又重复问了一遍:“那不管别的任何。只对你来说,这很无趣吗?”
云层不知何时聚拢过来,积雨酝酿着。
“还好吧?”黎昭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没有什么事情干的时候我也会喜欢在草稿上画画。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游山玩水的画家。”
“嗯。”对方的语气里有了一点笑意,“那现在呢?”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黎昭说,“现在的话比较想早点下班。”
阴沉的天色散开一点。黎昭体贴地询问:“需要帮忙吗?”
感觉自己通常会下不去手。
“梦境很多。清醒的现实却只有一个。”黎昭提醒他,“虽然很多人会说,现实同样是一个困住人的囚笼,既然都是囚笼,为什么不能是在美好一点的梦境里。”
但所幸,能在梦魇中诞生自己意识的存在相当罕见。遇到这种问题的情况太稀有。
“不必你们动手。”前辈看了一眼作画的少女,温和地说,“请再给我……不,请再给她画完这一副画的时间。”
几分钟,或者几十个小时,在漫长的宇宙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并不重要。
“我的笑容看上去有自然一点吗?”
等待的时刻,前辈突然这么问她。
这个问题本身就够古怪的。
黎昭说:“其实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