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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盗行（第2页）

陈老四自知理亏，这回有人帮衬着说话，心里自是感激不尽，脸上却是挂不住，一张苦瓜脸变成一张黄瓜脸，又怕丢失了面子，再也不肯向刘老二说些耳根子软的话，也转头躺下蒙脸睡去，不一会儿，陈老四特有的粗厚响亮的鼾声就盖过了牛车行驶的吱呀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不是，祁老大，咱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哈，论摸金倒斗，观山定穴的能力，就是十个俺也是比不上你的，可是这次真的有把握么？前三次咱可是都扑了个空，还落一身泥，再这么折腾下去，可就真的要喝西北风去凉快凉快了。”王老五道。王老五同时手撑着直起身子来，身上的肥肉也跟着蜿蜒流动着，伴随着牛车的摇晃，王老五如同已经交着粘合的柿子果冻似的波纹乱颤。

祁老大只是眼神斜瞟了一眼王老五，自顾自的在吞云吐雾中思索，并不做声。

这时，李老三啃下一块老卤肉，在嘴里慢腾腾的咀嚼，喉咙呜咽着道：“老五，你不知道哩！山里的狗娃子都知道那白松是神仙般的人物耶，他要是瞒着自己的墓，能让咱们发现么？不是行里人都说白松鸡贼的狠，故意要摆弄自己文人的风流，都传他死前立下遗嘱，埋骨地布下遗棺七冢，就是设立七个墓，自己的真墓就在其中，前两天不是还有说书人在街上吆喝白松七墓，迷点重重，波云诡谲，暗藏重宝，如若取之，凶险万分，有缘才得么。”说完，还不忘闷上一口陈年好酒，润润嗓子。

“咱之前跟着祁老大去古玩行里溜达时，祁老大慧眼识货呀，得了一算命老瞎子的一本奇书，那老瞎子自称是江左白氏的第十二代传人，那神仙般的帝师白松是他祖师爷哩，嘴里老是念叨什么之乎者也，或些玄之又玄的词，真是听不懂，不过呀，那那老瞎子讲这本书里的事倒是顺通，里面讲了些白松埋骨地的消息，祁老大说这本书有点年头了，是有些真东西，咱们买回来一研究，那白松墓的位置啊，推断个七七八八了，所以才带着大伙出这趟工，有财一起发哩。”徐老六放慢了牛车的步伐，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干枯的喉结在烟嗓里上下滑动，看似回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莫开玩笑哩！说甚么算命老瞎子，还甚么古书，咱不是看走了眼，着了老瞎子的骗术了吧，上了大当哩！俺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压根就没听过什么江左白氏传人，还有那本破书啥名字来着？还带在身边不？有就拿来给我看看，真不真？”王老五差点要跳起来，一把抓住徐老六的肩头，神色凝重的问道。王老五其实心里知道祁老大一直对白松墓心心念念，一直挂怀着，之前三次跟着祁老大去倒斗，就是相信祁老大已经有了眉目，以为祁老大愿意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不好意思过问线索来怀疑祁老大，于是埋头就干，可是连续倒斗三次还没有捞着油水，于是乎半开玩笑的提出心中猜疑，想着怎么着都能得着一些消息，怎的却得知是听了一个不知名的江湖老瞎子话，还有一本不知来历与真假的书得来的线索，如何不气？如何不恼怒？为了这次倒斗，王老五可是把压箱底的家伙什都拿出来了呀。

祁老大干巴巴的手臂从脏兮兮的斗篷伸出来，攥住了王老五按在徐老六肩头的手，干净利索的就给王老五的手掌扒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常年熬鹰的，哪能被鹰啄了眼？江左白氏咱都知道那是铁定惹不起的，可出来这么些年就没听过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传人，老瞎子是个骗子，信不得，自是不用多讲，可你还信不过老兄弟我么？”祁老大眼皮子深深耷拉着，眼眸低垂，眼神却是向上死死的盯着王老五，声音平稳而又和善，嘴里说着兄长弟短的，要拉近关系，模样却像极了一位劝谏年轻人的长者。

王老五知道自个没有顾及兄弟颜面，失了态，连忙从嘴角挤出一抹微笑来，道：“哪能呢？就随口瞎说的”皮笑肉不笑地瞧着祁老大。

这时，李老三上前凑过来，糙皮厚手将烟丝细细的搓成团，用力的压进光溜溜的铜烟管里，送到祁老大跟前，又递了把火，小心翼翼的道：“俺也觉得，老五也就随口一说，真没当回事哩！”

“咱入伙晚了些，哥几个不信我，咱也知道，可是祁老大可是江湖上的老人啦，怎会没有眼力见？那本书啊，有来头！”徐老六吹起了口哨，吆喝着回应道。

“那到底叫啥名啊？”王老五上下打量着徐老六，身子又斜躺着靠着酒坛子，余光却不经意间看向了祁老大，神态悠然的道。

徐老六架住了牛车，靠在路边，打开背搭子，呛上一口甜酒，斜靠在护栏上，回头望向祁老大。

祁老大就着新点燃烟枪，噗噗喷出烟云，簌簌落落似的点了头，眼皮又似闭非闭的合上了。

徐老六瞧在眼里，吆喝着驱赶起了牛车，又道：“五哥，不瞒您说，这书不像是故意做的旧哩，光听名头就不同凡响，叫啥来着，噢！记起来，叫《下地倒斗的一百种方法》，听听，这名是多么滴响亮嘞！”

“啥？啥名？听这书名，怎就这么滴不靠谱哩，论倒斗，咱们可是行家里手，要这蒙骗外行人的书干甚？老六，你莫蒙俺！”还不等王老五开口，李老三率先发话了，同时侧听着耳朵，靠向了徐老六，怀疑自个听的是不是不太真切，听错了名。

“哪能啊，就叫这名，五哥边上正靠着的酒坛子下边压着的就是，三哥去搜搜，应该还在哩！”徐老六说完，还不等有人回话，就抽起了缰绳打向牛屁股，牛儿们一时吃痛，撒开蹄子在陡峭的山路上猛然的向前冲。

李老三两眼放光，不顾牛车愈发颠簸，摇晃着向王老五的方向爬去，正想着要老五挪个地，抽出那本书看看真假，却抬头看见了王老五打着瞌睡假寐着，心中不免疑惑平时很是贪财的老五怎的对这么有价值的书，咋就突然不感兴趣了，身后的本来正在睡觉的陈老四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头别着朝向车外，一个劲扯着衣角，却不出声。

李老三这才幡然醒悟过来，支支吾吾的说道：“俺，俺不识字，是个睁眼瞎哩，看也白看，老六，俺信得过你嘞，专心赶路哈，咱也困了，过了前面那一程，咱就跟你换换，俺来赶车，这一路上就你一个车把式，忒辛苦了些。”说罢，倒头睡去。

徐老六并不回话，车上的鼾声顿时此起彼伏，一时间没了人声。

牛车就这样咿呀咿呀的奔向了乌蒙蒙的天牛山，六人各怀心思也一同走向不知是命运还是玩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