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世道一乱,人心难测啊。
既然西归之路已绝,那就下定决心割据江南吧。这条路他早就设计好了,新的京都就建在丹阳丹阳:今江苏南京。,保据江东,做一代孙权也未尝不可。“我梦江南好。”这梦真灵啊。新年之后,他在朝堂上令群臣商议迁都的事。丞相虞世基等人都认为很好,只有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摆出各种理由反对,坚决请求皇上马上返回长安,李才与虞世基争得很凶,最后摔门而出,这在过去可是没人敢啊。门下录事李桐客也提出了反对意见:“江东潮湿,土地狭窄,道路不便,内要供奉皇室,外要供给三军,百姓的财力承受不了,恐怕民要乱、军要散啊。”御史大夫裴蕴立即弹劾李桐客诽谤和诋毁朝政。李桐客不敢说话了。于是公卿都顺着皇上的意思说:“江东人民很久就盼望着皇上前去巡幸,皇上过了江,安抚他们,就近治理,这是大禹一样的伟业啊。”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皇上于是下令修建丹阳宫,等修好后便正式迁都到那里。但是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妙啊,这几天,有一只乌鸦居然飞到宫内幄帐中来做巢,赶都赶不走。晚上,皇上端了一盏酒窥测天象,发现有一道荧光掠过帝座。接下来又听到了这么一件奇怪的事儿,有一块石头居然从大江的上游一路飘浮了下来。皇上在白天看日头,又看到日头光芒四散,红得像在流血。这些都是不祥之兆啊,皇上心里十分厌恶,不断祈祷着,希望这段时间赶快过去。
要迁都丹阳,从此不再做返回长安的努力,最大的阻力来自身边的羽林军——骁果营,他们大都是关中人,一直想返回家乡。这是最令人忧虑的事。自从到了江都,常有骁果偷偷逃跑回家,去年秋天,郎将窦贤率领所部人马偷偷西逃,被皇上派铁骑追赶上,全部斩杀,但是逃亡的风气还是止不住。皇上着急得很,曾请足智多谋的裴矩帮忙想个方法。
“皇上在江都停留了已有两年,羽林军们都没有家口,”裴矩拈着白胡须,慢吞吞地说,“人没结过婚,不知道男女情事,心里难免就不安定。臣建议皇上允许士卒在本地结婚。”
“公的办法好多,这真是天下奇计啊。”皇上大喜说道,于是令裴矩负责办理为将士们娶妻的事。
裴矩将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都召集到宫监里,又召集将帅和士卒分批进来,按照自己的心愿选择妻子。那些以前和当地女子、女尼通奸的,还允许他们自首,和相好的正式结婚。骁果们都很高兴,互相称道说:“裴公真是个好人啊。”
皇上以为这下可把骁果营给稳住了。但是他和裴矩都没有想到,骁果们的父母兄弟都在关中,在这乱世,他们是多么担心家人的安全。现在,当他们得知江都的粮食快要吃光了,皇上又准备迁都到丹阳,他们的心里就着了慌,形势已经把他们逼到必须作出选择的地步:他们一定要回家!谁也别想挡住他们回家的路!
事情就出在这个时候。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是扶风人,素来受皇上的宠信,皇上令他率领骁果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与他的好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秘密谋划道:
“哎呀,现在骁果人人都想逃,我想对皇上说,又害怕惹怒了他,把我杀了;不说呢,将来事情发作,我也要被问个灭族的罪,怎么办啊?我又听说关内已经失陷在李渊手中,李孝常在华阴投降了反贼,皇上把他的两个弟弟囚禁起来,很快就要杀掉。我辈家属都在关中,已经落到了李渊手里,能不担心也会碰到类似的事吗?”
两位朋友听了,都十分害怕,说:“是啊,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骁果要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逃走。”司马德戡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行!”两位朋友都赞成。
他们又互相串老乡、找朋友,结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都加入了这个密谋团伙。他们日夜在一起商量方案,订立协议,甚至在众人场所都公开谈论叛逃的事情,一点都不避人。
一位宫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向皇后报告:“外间个个都在谋反。”
“那你去向皇上汇报吧。”皇后对她说。
那宫女便去和皇上说了,皇上大怒,认为这不是一个宫女该管的事,当场下令把她斩杀。
这以后,还有其他宫女再向皇后报告:“宿卫的骁果偷偷在那儿谈论谋反的事。”皇后就说:“天下事一朝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可挽救了,何必再说呢!不过是又让皇上白白地担忧!”
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人向皇后和皇上报告了。
虎牙郎将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的私交很好,勋士杨士览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二人将密谋告诉了宇文智及,并且对他说,领头的司马德戡已经约定在三月十五日一道与众人结伙儿西逃。宇文智及赞成行动,但反对偷偷逃跑的计划:“主上虽然无道,但威令还在,各位如果偷偷逃跑,皇上下令抓捕,你们又像去年秋天窦贤那样白白地送死。现在是上天要令大隋灭亡,四海英雄风起云涌,我们同心反叛的人数既然已经有了好几万,干脆一道干大事,这也是帝王之业啊。”
宇文智及是大将军宇文述的儿子,他的头脑果然不同一般,话说得很在理,赵行枢回去和众人讲了,司马德戡等人都表示赞成。于是又根据宇文智及的建议,派了赵行枢和薛世良去请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出任这次秘密行动的主谋,预先大家做了防止宇文化及变脸的准备,对天诅咒了一番,然后才把这一切都讲给宇文化及听。宇文化及生性不大机灵,又很胆小,听了这事,脸色马上变了,身上直流冷汗,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末了还是答应加入。
司马德戡派许弘仁、张恺进入备身府。“皇上听说骁果要叛乱,就准备了很多毒酒,”他们向认识的骁果声称,“要请众人吃酒席,把所有人都毒杀,只留下南方人在这儿。”骁果们听了,都很害怕,互相转告,骚动得不得了,互相催促着,闹着要尽早发动兵变。
江阳长张惠绍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骁果即将发难的消息,赶忙骑马来到御史大夫裴蕴的家中报告,两人一道策划,想让张惠绍假传圣旨,调城外的军队突然逮捕宇文化及等人,然后再回宫拯救皇上。他们商议好后,派人秘密向丞相虞世基报告,虞世基怀疑事情没有告发的人所说的那般严重,勒令他们不要乱来,等消息确实以后再说。镇压叛乱的事就这么搁下了。
三月十日,司马德戡召集起参与密谋的骁果军官们,向他们传达了谋主宇文化及的决定:动手的时间就定在今晚。“听将军的命令!”众军官都这样说。当天,刮起了大风,天空中一朵朵浓云低垂,久久没有飘散。
吃过晚饭后,司马德戡派人把御厩的马匹全部偷了出来,到处都可以听到骁果们霍霍的磨刀声。
这天夜里,轮到元礼和裴虔通在阁下值班,专门负责殿内的安全;唐奉义主管把守城门的事,他与裴虔通约好,各道大门都不下键上锁。
到了三更夜,司马德戡在东城将几万反叛的骁果都集中起来,举着无数道火把,与皇宫这边的伙伴遥相呼应。
皇上在宫内望见了火光,而且听到外面人声喧嚣,便走出来问:发生什么事啦?
“草坊失了火,外面人正在救火呢。”正在值勤的裴虔通躬身回答。
这时宫中已经得不到外面的丝毫消息了。皇上一听,以为真的是失火,便又进去了。
这时,宇文智及已调集一千多名骁果,把宫外各条街巷完全给封住了。
十六岁的燕王杨絯发觉出了事,连夜穿过芳林门侧的水洞爬了进来,到了玄武门,他对卫士诡称,“臣突然中风,重得就要死了,”杨絯拼命做出歪嘴流涎的样子,“臣想当面向皇上告别。”裴虔通不让他进,反把他囚禁了起来。
三月十一日,天还没亮,司马德戡带兵来到宫外,下令动手捕人。他分给裴虔通一部分兵力,将把守各道宫门的卫士都给换了。
于是裴虔通带领数百骑乱兵从宫门进去,走到成象殿的时候,宿卫的侍卫见到了他们,慌得大喊:有贼人来啦。
裴虔通立即退了回去,把各门都关闭起来,只留了东门开着,派人进去把殿内宿卫的侍卫全都赶走:谁留在里面,莫怪我们不客气!那些侍卫乖乖地走出来,把兵器扔在地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