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把自己缩在小角落。
这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赶车大约两三个小时,到了目的地阿奴就把碍事的高星一脚踹开,自己开始生火做饭,招呼流民,维持秩序。
刚开始有几个闹事的,或者抢着打饭不去排队的,然后被阿奴摁地上揍了一顿后,一个个都老实了。
高星看得五体投地。
远处马车上,大伯笑眯眯撩起车帘看着那两个人,对高一鹤道:“阿奴真是能干。”
青年双目也带上了满意:“被我们教了四年,确实练出来了。”
大伯叹息一声,放下了车帘:“你们都还年轻,我是真老了,年轻那会儿太拼命,到现在没几年活头了。”
别人看不出来这个腿脚利索的老人已经大限将至,大伯却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他是真活不了多久了。
大伯笑看着高一鹤:“我在您身边也有六年了。”
当初政府要枪杀他,是高一鹤保下了他,让人还算安稳度了个晚年。
老人家把车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烟草,开始吞云吐雾。
高一鹤没有让他把呛人的烟熄灭,安静地看着这个曾经搅弄风云的大人物。
一口烟柱从口中吐出,大伯笑呵呵道:“老子真不后悔当起义军头头,那群该死的廖虫就该杀,逼死了村里那么多人。”
一个被逼到没活路的农民能做到什么程度?
能成为政府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一个一日不除就如鲠在喉的心腹大患。
从二十多岁的青壮年,到现在垂垂老矣的大伯,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连高一鹤都不知道。
只知道这人二十多岁时丧父丧母,三十多岁丧妻,人到中年两个孩子一个丢了,一个死了。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道太常见了。
民国处处都是人间悲剧。
大伯又抽了口烟:“先生,我能遇到你,是福气。”
本该不得好死的起义军头头,绝对是死状凄惨的命,但他的命被高一鹤改了。
至少晚年还算安稳。
人老了,就不想再拼了。如果年轻那会儿,他肯定痛骂这操蛋的世道,然后掂起锄头继续反抗政府。
抢人,夺枪,号召农民继续起义,把这崇洋媚外的政府赶下宝座,自己坐上去。
可惜,他老了。
“没关系。”高一鹤平静道,“没了你,还有阿奴和高星。”
反抗从来都不会停下,阿奴和高星也注定走上大伯想走又无力去走的路。
老人感慨地点点头。
“以后这两个孩子相互扶持,也能在这个世道走下去,看那两个孩子,关系真好!”
两人一起欣慰地看过去。
不远处。
阿奴一脚把高星踹出去,嫌弃地到了极点。
“滚!!!”
妈的!碍手碍脚!
高星哭唧唧地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