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若闻言便笑道:“那奴才也就沾沾阿哥的光,跟着他蹭皇上一顿饭啦。”老康瞪他一眼,斥道:“你难道还蹭得少了?”锡若却只笑嘻嘻地不说话。
从老康那里蹭完一顿晚饭出来,弘春立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嘴里说道:“乖乖,跟我皇爷爷吃饭那哪叫吃饭啊?我都紧张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吃过些什么了!”
锡若一边熟门熟路地带着弘春往宫外面走,一边回过身笑道:“是吗?我看你也没少吃啊?”
弘春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说道:“那是。皇爷爷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我可是一点都不敢剩下。唯恐对他老人家不敬。”
锡若听得哈哈一笑道:“我还说你今天怎么连最讨厌的苦瓜都吃下去了呢。原来是为的这个!”弘春见他取笑自己,便哼哼唧唧地开始耍起赖来,最后非磨得锡若去求老康带上他到热河打猎,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抓着锡若胳膊的手。
锡若却不禁苦笑道:“一个你,一个永福,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怕是迟早要被你们中的哪个磨死!”
弘春闻言便好奇地问道:“前些日子永福还跟我抱怨,说你非不让他进宫里当侍卫。又是为的什么?”
锡若怔了怔,见周围没有什么闲人,便拉过弘春的耳朵说道:“这宫里头,可是会吃人的!”
弘春吓了一跳,连忙往前后左右看了看,回过头来见锡若仍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气,忍不住将信将疑地问道:“这宫里头……难道养着什么野兽?”
锡若摇摇头,挺起身子又朝不远处囚禁着废太子的咸安宫看了一眼,咂了咂嘴说道:“这里虽然没有野兽,可是人吃起人来,比野兽还厉害呢。”
弘春顺着锡若的眼光看过去,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二伯伯是不是被关在哪里?”
锡若点点头。弘春便不再说话,却下意识地拽紧了锡若的袖子,无声地暗示着他快点带自己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锡若看着弘春那张和胤祯极为相似的脸容,心里没来由地一紧,便不再说些让弘春感觉到害怕的话,带着他飞快地离开了这座日落后益发显得冰冷幽寂的紫禁城。
老康派去的太医果然管用。大约半个月以后,舒舒觉罗氏便亲自领了弘春到公主府来道谢。锡若见她终于病愈,心里觉得一阵轻松,连带着给胤祯写的信,都变成了洋洋洒洒的几大张纸,里面对舒舒觉罗氏的病情,却只是约略带过,以免胤祯在前线过于担忧。
不久以后胤祯回过来的信里,却对他大肆感谢了一番,看来是已经知道了锡若领着弘春去请太医的事情,还说等自己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地酬谢他一番。
与此同时胤祯还在信里提到了宗室阿布兰德跪接大将军王到来和其他一些宗室大臣对自己百般吹捧奉迎的事情,言下之意是他们已经将自己视为了皇位继承人的有力争夺者,却让锡若看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胤祯身边耳目众多,这些事情早晚会传回到京里,简直是对康熙其他皇子、尤其是雍亲王的严重挑衅。
锡若连忙匆匆提笔又写了一封回信,提醒胤祯千万要保持头脑清醒,千万要制止身边人这些“僭越逾制”的举动,否则他日后患无穷云云。
等到把给胤祯的信写完封好,又交给兵部的驿差即刻递送出去,锡若发觉自己竟又在兵部坐了一整个晚上,连忙起身出了兵部大门,正想着早朝之前先绕到家里去看福琳一眼的时候,却瞧见在不远处的户部衙门里也走出来一个人。从他伸懒腰打呵欠的样子来看,也是刚从衙门里熬通宵出来的。
锡若等那个人走近了一看,几乎立刻就想掉头跑开,结果却听见身后不出所料地传来冷冰冰的一句,“站住。”
喜相逢
“哟,今儿个巧了。奴才请四爷安,四爷吉祥。”锡若脸上摆出一副“”的表情,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痛骂那些把兵部和户部衙门修得这么近的人。
“起来吧。”雍亲王仿佛也真的有些累了,都顾不上挑剔锡若那口不应心的举动,反倒对他说道,“现在离上早朝还有段时间。陪我散散步吧。”
锡若只得把马缰交给身后的年八喜,自己则陪着雍亲王沿棋盘街,慢慢地遛起弯来。雍亲王觑着锡若有些发暗的眼圈,问道:“如今我十四弟的侧福晋都大好了?前些日子真要多谢你了。”
锡若听见雍亲王因为十四的事谢自己,多少觉得有些别扭,便打着哈哈说道:“奴才家离十四爷府上最近,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雍亲王看了锡若两眼,却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跟我比起来,倒更像是老十四的亲兄弟。”
锡若被雍亲王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说道:“四爷说的哪里话。您才是十四爷真真正正的同胞亲手足呀!奴才不过是打小跟十四爷混在一块儿,日子久了,难免比别人来得熟稔些罢了。”
雍亲王却摇头道:“你不用谦虚了。自打你跟了十四弟以后,他有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就是去找你商量拿主意,要不就是去找老八。我这个亲哥哥这里,却从没见他来过几回。”说着脸色又沉了下去。
锡若听得两眼发直,心里却暗想道,这雍亲王莫非是因为长期通宵彻夜地加班,导致心理负担过重,所以突然变得喜欢找人倾诉起来了?他连忙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老康家保姆”的状态,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因为四爷身边已经有十三爷了。十四爷小时候就跟我提起过,说您这个四哥总是护着老十三,对他这个亲弟弟却不怎么搭理。唉,这事儿也怪我。早几年多在你们中间说合说合,指不定你们兄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锡若瞥了雍亲王的脸色一眼,终究没把后面“水火不相容”几个字说下去。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眼下横亘在十四和雍亲王这对亲兄弟之间的,早已经不是十三阿哥胤祥这个人,而是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下的那把龙椅。正是那把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比的椅子,才把这对原本应该最为亲近的兄弟,生生地越推越远。
雍亲王沉默良久,最后却没头没脑地说道:“你……不容易。”
“哈?”锡若觉得自己一晚上没睡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雍亲王跳跃性思维的趟儿了。
雍亲王特意和身后的从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压低了声音朝锡若问道:“你其实一直是想投靠我的吧?”
锡若差点没听得一脚滑倒在棋盘街上。什么叫敏锐的洞察力?这就是!他哭丧着脸看着雍亲王,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雍亲王见到他这副模样,反而罕见地笑了起来,越发让锡若觉得恐怖的灵异事件很快就要发生了。
雍亲王却颇觉有趣似的端详着锡若瞬息万变的表情,语气肯定地说道:“你骨子里是想把宝押在我身上的,却一直舍不下我十四弟……也许还有一部分老八的原因在里头。我说的没错吧?”
锡若心道,我不是骨子里想把宝押在你身上,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别的宝可押!他在清朝生活了这么久以后,可说是异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周围人思维方式的差异,别说让他们改变立场跟着自己干了,就是让他们改变一点小小的生活习惯和风俗观念,都已经是难上加难。他只能侥幸地搏上一搏,期待着自己能让历史的大方向发生一点点的偏移。那样的话,也许十四他们的结局能够稍微好上一点点……
雍亲王见锡若又开始习惯性地跑神,便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吓得锡若往后猛地蹦了一步。锡若回过神来之后,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这副一晚上没睡觉的尊容,再配上方才的那个动作,应该很像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