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飞猛的抬头,卿尘静静的看向她,姐妹两人一坐一站,铮然相对。鸾飞眼中尽是繁复神色,卿尘面色沉寂,眸中深幽,毫不相让:“枉太子为你不惜和天帝冲突,致远殿中险些被天帝盛怒之下以剑刺死,现在人还被关在松雨台思过,你是不是自始至终便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鸾飞眼中微微一动,但冷冷说道:“你诓我。”
卿尘淡淡道:“没错,兵不厌诈,你既能诓别人,便该想到总有一日别人也会诓你。”
鸾飞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卿尘反而问道:“父亲是否知道此事,凤家参与了吗?”
鸾飞道:“参与了又如何,不参与又如何,难道你还想毁了凤家?”
化刚为柔,卿尘道:“毁了凤家对我有什么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难道还和凤家脱得了干系?你腹中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不管孩子是太子的还是九皇子的,你做母亲也该为他想想。”
鸾飞胸口缓缓起伏,显然心思澎湃犹疑不决,突然慢慢说了句:“姐姐是在替七皇子谋划吧?”
卿尘不想她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眉间眼底清若流水,摇头道:“我谁都不为,只为我自己。”
“只为自己?”鸾飞冷冷笑说:“说的好,我也不过为自己罢了,不过当然也为凤氏。”
卿尘依然静静的,但是目光中多了一种怜悯:“九皇子布了一盘棋,棋走到今天,你已经是他的一颗弃子,若今日我没有拿到解药,你想想会是怎样吧。需要的时候,他一样会将凤家当成垫脚石。就算出了皇宫,你也是他见不得光的人,难道,你还想他能让你平起平坐?”
鸾飞自少迷恋九皇子夜天溟,是一段谁也不知道的情愫。无奈九皇子娶了姐姐纤舞,浓情密意伉俪情深,成了自己的姐夫,她也只能远远看着,自思心事。然而好景不长纤舞病故,却于她成了天赐良机,九皇子伤痛欲绝时,她殷殷劝慰诸般体贴,时常借机陪在身边。她们姐妹本就极其相似,日久以来九皇子也慢慢待她不同。鸾飞曾不止一次想像自己能和心上人执手并肩,但也知道自己身为修仪,是不可能被赐婚皇子的,是以积极助九皇子谋划,以期有朝一日能登位册后,成就夙愿。
然而卿尘方才一席话,就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刃,将她一厢情愿寸寸剖开。鸾飞深知皇家,对自己眷恋的九皇子亦了如指掌,九五尊位之下,父子兄弟尚可刀戈相向,何况其他。登上皇位的夜天溟,怎么会使自己的后宫出现这样一位曾经同前太子私奔、诈死、莫名其妙的皇后?鸾飞玉指紧紧收起,握住身上被角,贝齿暗咬,却依旧并未死心,说道:“他答应过我,共富贵,同天下,他不会负我的。”
往来纠缠一个“情”字,熏染神骨,误尽苍生,卿尘只觉参不透说不得。在她看来,鸾飞和九皇子何其相似,不但深藏野心亦工于谋略,只鸾飞是女人,而夜天溟是男人。女人之于男人,在这一步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话说至此,也差不多了,不如让鸾飞自己细想,起身道:“或者哪天让他自己说给你听吧。现在暂时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醒来,你自己要小心,我得空再过来看你。”说罢出了偏殿,将殿门轻掩,吩咐外面侍卫严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寸寸分分步步局
沿着宽阔平坦的青石大路,卿尘快步往议政处去。在连接后宫前殿的广场之上,紫禁城显得极其空旷,似乎唯有她一个人穿行在这里,永远也走不到头。
卿尘要趁还没有厌倦之前去把该做事情做完,一鼓作气,否则她怕自己很快会失去了探究的想法和勇气,甩手而去任其自生自灭的发展。
往日来议政处取几位内阁大臣的奏折都由其他女吏来做,看到卿尘亲自来了,伺候在外的小太监多少有些意外。卿尘没有进议政处,对其中两人说道:“你们去将几位大人的折子取了来,然后请左相大人出来一下。”
两人答应了去,一会儿捧出一个扁长的金丝楠木盒,上面封了锁,交到卿尘手中。凤衍出来见到卿尘,卿尘叫声:“父亲。”
凤衍自卿尘暂代修仪后父女只私下见过一次,交待了几句朝事家族的话,见卿尘淡淡的便也没多说什么,此时慈颜笑道:“原来是卿尘。”
卿尘道:“父亲请移步说话。”
凤衍随她离开议政处庭院,问道:“可是天帝有什么旨意?”
“不是。”卿尘道:“母亲最近身子可好?”
凤衍点头:“一直服着你给她配的药,效果不错。”往日丞相的气度虽是早就养成的,此时看来,非但不带权臣的骄横却偏有几分亲和。
卿尘道:“鸾飞的事,父亲和哥哥们一直瞒着她吧?”
凤衍叹气道:“若她知道怕是身子受不了,只是怕也瞒不了多久。”
“嗯。”卿尘点头:“鸾飞醒了。”
凤衍脚步一顿,面上却还平静,低声问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