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唐装,配着那白花,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他一边俯身细细地打量花朵,一边自顾自地说,“可惜是水土的原因,这些花运过来后,远没有在无锡开得那么好了,如果是在本土生长,花瓣要大也要白些,晶莹剔透的,如果是成片地开花,那真跟雪一样……”
“哦,无锡运过来的。”费雨桥微笑,却不再言语。
陈备忠伫立花前,仿佛一下思潮涌动,喟然长叹道:“这花啊,也跟人一样有灵性的呢,你对它付出多少,它就以什么样的姿态回报你,原先这些花运过来的时候,半死不活的,都蔫了。为精心侍弄着它们,天热怕晒着,天冷怕冻着,还每天跟它们说话,慢慢地,这才有了点活气儿,到今年终于是开花了。”
费雨桥凝神不语,他这话什么意思?
“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有些时候,唉,这人还不如草木呢……”陈德忠摇摇头,背着手转过身,径直朝后院走去。
费雨桥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仿佛是哪里不对头,于是直言:“德叔,我不是一个喜欢背后揣度的人,您不觉得,有些事您该跟我讲明吗?”
陈德忠的身子一僵,背对着费雨桥,没有动。
“德叔对我恩重如山,如果没有您这些年的栽培,就不会有雨桥的今天。不管怎么说,我是感激您的,我也很愿意做您手上的挪把‘刀’,为我爸妈报仇,也为您报仇,这我都没话说。可是我不愿意被人欺骗,这种滋味不好受。”
“雨桥,你相信报应吗?”陈德忠缓缓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费雨桥,“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因为报应到我自己头上来了。雨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你知道。跟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我只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无这灾无难,荣华富贵或者血海深仇,都抵不上你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好。”
费雨桥亦静静地看着他,“您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是您把我引上这条复仇之路,现在您说收手就收手,您把我当什么了?儿子?算了吧,这话就不用自欺欺人了,您的儿子不是我,是莫云泽!就是因为他,您不惜将全盘计划推翻,这可真不像您的风格,德叔。”
“雨桥,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是你不能否定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付出,否定我对费家的忠诚。如果你父亲在世,我想他也不希望你跟莫家冤冤相报的,说到底这终究是我的错。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是真的错了,所以我才想让你回头,你要明白,放弃复仇对你没有坏处。”
“晚了,德叔。”
2
四月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给芳菲打个电话。放心不下芳菲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和莫云泽走。听莫云泽的口气,这一走大约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她很矛盾,也有些不踏实。毕竟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抛下一切远走他乡,这是她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她需要跟人商量商量。结果她躲在浴室刚掏出手机,号码还没拨完,莫云泽不知怎么突然出现在身后将手机夺了去。
“你干什么!”四月大叫。
“说了不要跟芳菲联系,你知不知道电话一通,也许我们的行踪就曝光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莫云泽其实早就察觉到四月心神不宁,知道她躲进浴室就是想跟芳菲能电话。
结果四月的脾气一下就来了,大喊大叫:“我跟我妹妹通电话怎么了。我又没卖给你!莫家的人要找的人是你,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
莫云泽急了,将她拽出浴室,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四月,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如果我们不走,会让莫家更加有恃无恐,会有更多的人受伤害,会有更多想象不到的状况发生,我带你走不是拐骗你,是为了保护你……”
“我要你保护!”四月推开莫云泽,显得十分烦躁,跺着脚,“莫家能把我怎么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他们!从我妈死了到现在,我怕过谁?如果怕能解决问题,我还能活到现在?我什么都不怕!”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莫云泽的目光渐渐冷下去。
四月喘着气,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张脸雪白雪白的。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相信我吗?”
四月闭上眼睛,转过脸……就这么迟疑的一刹那,莫云泽已经尽看在眼里。他打了个寒噤,心底有细微的碎裂声,虽然外面是秋阳高照,可他感觉周身冰冷,很冷很冷,是那种穿肠入腑的冷。他到底还是高估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对不起,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以为一场大火就可以让彼此铭记,结果……”他疲惫地坐到卧室的床沿上,深深埋下头,“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四月真的走了,也没怎么收拾东西,就拿了个手袋穿上鞋子就出门了。莫云泽听见院子的门吧呀一声被打开,又关上,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一切回归平静。除了飒飒的风声,屋子里、院子里再听不到其它的声响。
莫云泽呆坐在床边,思想凝固了般,停止了思维。
她终究还是不信他。
更别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