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上,有个女人。”新娘顿了顿,游移的目光慢慢与男子对视,“她脖颈处有一道红痕,是被勒死的。”
“哐当!”
合欢杯落地,酒洒了一地,男子神志全然清醒。他踉跄地后退,只觉周身不寒而栗。他死命地盯着稳坐的新娘,终于发现她的一只眼瞳中,居然出现了两个自己。
“重瞳……”他用发颤的手指着她,声音不可遏制地在发抖,“妖人,你是妖人!”
他失声尖叫,惊惶失措地拉开房门,撞到在一旁等候的小厮,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新娘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喜帕,抬眼望了一眼桌上的红烛。
蜡烛成泪,已到尽头;烛火燃尽,房内顿时陷入黑暗。
外面传来连哭带喊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尤为突兀——
“来人!来人啊!少爷落水了……”
第1章(1)
常南县,一辆马车穿过热闹的城东市集,停在城西一间茶肆旁。赶车的少年勒住马匹,跳下车来,左右看了看,才回头道:“公子,这里清净,歇息一下可好?”
“也好。”车厢内有和煦的声音传来,随后,车帘被掀起,一名身着蓝色布衫的男子走下车,俊秀的面容,狭长的双目,眼神明净。他下车来,见周围一片冷清,和先前在城东看见的繁华之景大相径庭,不禁有些意外。片刻后,他才对少年吩咐:“小应,你先去饮马,我进茶肆去坐坐,我们稍作休息后再赶路。”
小应点点头,牵马走到一边的水井处,解下挽具和马辔,汲水喂马。
原朗走进小小的茶肆,但见内中空荡荡的,桌椅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无人光顾。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原朗屈指轻轻敲了敲柜台,掌柜才突然惊醒,揉了揉眼睛,抬眼望他,有些迷茫。
“掌柜的——”
原朗开口,掌柜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冲里面大叫:“有客到!”
从后门外,慢腾腾地跑进了同样睡意朦胧的小二。只见他打着呵欠过来,取下肩头的长毛巾,一边有气无力地抹净灰尘,一边心不在焉地发问:“客官要些什么?”
“两碗清茶,一碟小菜。”原朗回答,小二应声,正要离去,又被唤住,“这茶肆里为何如此冷清?”
“岂止这茶肆,挨着聂府的城西这一溜,都是一潭死水。丢个石子下去,都没个动静。”小二望了望那边又开始打瞌睡的掌柜,身子向原朗倾过来,压低了声音,“据说,是聂府的妖气太盛。”
“妖气?”原朗反问,眼中有光芒闪现了一下。
“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自然没听说本城的怪事。”小二将毛巾重新搭回肩上,表情神秘,“聂府的小姐是个妖怪,还冲撞了知府何大人的儿子。几年前,聂府荒废,周遭就有人陆续迁移。我们这间茶肆,过两日也要搬到城东头去。到时候,生意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劲了……”
聂府,荒宅,杂草丛生,门楣牌匾,横七竖八,尘灰集聚,蛛网遍布,早已不复当初的原貌。
原朗静静地站在破旧的大门前,不发一语。
“公子,这里怪怪的,我们还是走好了。”小应跟在原朗身后,打量周围凋蔽的景象,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知公子好好的,为什么偏要往这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跑。
妖气哪,那茶肆的小二哥都说了,这聂府的小姐,是个妖怪。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找家客栈住下,明日还要赶路呢。”他揉搓自己的臂膀,即使隔着衣裳布料,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上起了一颗颗的鸡皮疙瘩。
原朗没有理会小应的话,他沉思了一会儿,跨进大门,走入正厅,步出中门,拐到一角,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小应无奈地跟在原朗身后,见他继续走向深处,踌躇了一会,才匆忙踏上楼梯,躲在原朗身后,左瞥右瞄。
陈旧的楼板发出“吱呀”的响声,在一片死寂中,尤为刺耳。
上了楼,是一间紧闭的房门。原朗伸手一推,千疮百孔的房门不堪一击,向里倒下,地上的尘灰顿起,纷扬一片,迷蒙了视线。
“咳咳——”小应转身,蹲在地上,不住咳嗽。
原朗挥袖,拂去眼前一片瘴迷,走进房间,绣榻铜镜,虽已荒弃了很久,仍处处可见女子闺房的痕迹。
目光流转,定在铜镜前的一把木梳上,眼神微有变化。拾起,手指拭过木梳,积尘扑簌而下,露出隐藏其下的字迹。原朗凝视木梳上依稀可辨的二字,轻轻念出声——
“聂双……”
极淡的语气,飘散开去,在空寮的荒宅中,像极了一声叹息。
“重瞳!妖人!杀!”
无端端的叫声忽然传来,由远及近,听得出呼喊之人有莫大的恐惧。原朗放下木梳,将头探出窗外,见对面空旷的街上,有一披头散发的男子,手舞足蹈,跌跌撞撞地边哭边喊,数十家丁紧追其后,围追堵截,齐齐将他扑倒在地。男子挣扎,仍止不住地哭闹,对周遭众人又踢又打,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原朗手扶窗棂,纵身轻巧一跃,足尖轻踩近旁树枝,借力一弹,眨眼之间,已稳稳落到男子和家丁的面前。
面对从天而降的原朗,家丁错愕,一时忘记反应。原朗俯身,由上而下注视家丁费力制伏的男子,只见他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嘴角微张,还在痴痴傻笑。
“妖人,重瞳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