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箫苑门口巷子的转角处通向主府的繁木森森,是回主屋赤峰园的必经之路。
空气里依稀有草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的清冷所处,如乳如烟的月色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主仆三人每次路经过此处都会不经意回头望一望,不记得已经望了多少次,似乎跟帝禹始祖的元妃涂山女的“望夫石”一样的频频回首,妺喜自嘲自己是“望父石”。
一转眼已经来到夏发十七年荷月*。
夜半丧钟响起,竟然是国丧之礼的呜鸣之声,大夏国第十六代君王夏后归天了。
嗷嗷嬷嬷领着女娃娃习惯性凝望一眼那庭院深深的府邸,带着些许落寞进了僻静的院落。
妺喜自然不懂国丧的意义,嬷嬷冷笑一下,舒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而成河大叔反应有一些过激,他似喜似悲,麻木的面孔微微颤抖着,凝视着府外高传来钟声的方向,素然震惊一般,半晌垂首缓缓移动脚步。
嗷嗷嬷嬷发现他有一些异样,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微微一笑。
又至夜晚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屋里中终究温暖的,打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吹得风箫苑嫚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院落更静更深。
妺喜顽皮了一日香甜的睡去。
嗷嗷嬷嬷拍着女娃儿,嘴角舒展出柔和的微笑,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挂在竹竿上面衣服,略略变了神色,眉宇间便有了一丝愁意。
那是一件妺喜的阿娘秦瑟留下的旧衣服,女娃日常偏偏喜欢把玩揉搓。也许是衣服上面有阿娘的气味,吸引她依赖。
蒙着面纱露出眉眼的嗷嗷嬷嬷,不再哄拍妺喜,默然站起身体,看着衣服发呆。
她想着最近一年经常领着妺喜出去游玩,女娃儿竟然特别喜欢出去接触百姓生活。
嗷嗷嬷嬷和成河大叔只能求了府里的当家姬孺领着她出府采集各种草药,学习骑马涉猎,下河捞鱼上树抓鸟。
一个侯府千金活生生的给教成一个黑瘦的野丫头,全然没有秦瑟的美貌。
妺喜性子极野,每日跟着嗷嗷嬷嬷出去散逛,跟那些圣灵教徒打成一片。
也因为嗷嗷嬷嬷救治过许多穷苦人家的病患,人缘极好,却对于这“一家三口”的身份不知道是什么底细。
一个弯腰驼背成日蒙着面纱的老孺,一个蔫头巴脑沉默寡言的怪男,领着一个言行无状的丫头。
市井小民不会知道这是有施国侯爷的千金小姐。
妺喜的儿时其实是愉悦的,少了侯府里面那些贵族女子的规矩束缚,多了一份自由自在的开心。
在幼时妺喜心里,嗷嗷嬷嬷就是一个神奇的女人,什么都会变,甚至连阿娘的声音和模样都能变给妺喜在梦里见一见。
“圣灵教始祖显灵的时候,阴阳相通,你阿娘自然就会跟你梦里见面,只是……你必须听话,否则你的阿娘就会生气不出现了。”
几岁的女娃娃哪里懂得什么阴阳相通,只要是跟阿娘见面,就乖乖服从嗷嗷嬷嬷的要求。
侯府就像遗忘了他们一样,每个月的生活所需经常是忘了补给。
嗷嗷嬷嬷也不去求要,自己出去给人“跳神”*治病,获得一些币子給妺喜请了习武的师傅。
一晃几年,妺喜完全是一个男孩的行为,诸多圣灵教徒都不知妺喜是一个女娃娃。
有施国侯爷几年之间见自己的女儿的日子少的可怜,那些姬孺们自然装作遗忘的样子。克父克母的煞星,没人敢主动接触。
之前,嬷嬷是禁止妺喜去府里玩耍的,自小就知道自己命硬,不得人心的孩子,总是纠缠嬷嬷几个问题。
被日光晒的绯红的小脸蛋,圆溜溜的眼睛发出一丝愁怨,叹口气问:
“什么是命硬?命硬的孩子父母都不会喜欢吗?这真的是烦死了。”
嗷嗷嬷嬷嘴角带笑,耐心解释安慰道:
“自然不是,只要是真心喜欢,无所谓命硬不硬的,小姐自当自强起来,自然就会有人刮目相看,如今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也是无趣的,不如自己享受这份孤独,没阿娘的孩子自然会清苦一些。”
女娃得意的跳跃一下,空踢出来一脚,小腿在半空控制的停止一下,炫耀自己的功夫到位。
“我阿娘当奴隶的时候,爱打架,为什么打架?”
嬷嬷头也不抬的给妺喜织补一件爬树刮破的衣衫,敷衍的回答。